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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0】玥玥出手,一锅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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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满喜字的房内,玄胤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鲜艳的红,如血一般,令人感到眩晕。

他动了动身子,好像力气被抽空了,疲倦得很。

又这样过了许久,视线变得清明,他总算看明白了房间的布景:红帐子、红桌布、红蜡烛、窗户上两个大大的红双喜……

还有自己的衣裳,这朵系在胸前的大红花是几个意思?

呃,他不会成亲了吧?

这么快?

小玥玥呢?

很快,门被推开,一名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在媒婆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媒婆笑得谄媚,每走一步,脸上的妆粉都好似在往下坠。

奇怪,他怎么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媒婆将新娘子扶到床边,看着如此俊俏的新郎官儿,笑得越发合不拢嘴儿。

玄胤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小玥玥,觉得尽管是做梦,但也太美好了。

身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个翻身将新娘子压在了身下。

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做羞羞人的事了!

“玥玥,玥玥,玥玥……”

他一边叫着她名字,一边猴急地扯她盖头。

却突然,她拍了拍他。

玄胤一愣,皱着小眉头道:“怎么了?不会又想拒绝我吧?都大婚了,还这样,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再说了,又是做梦,他非得把春宫图上的七十二式统统来一遍!

打定主意后,他又去揭她盖头,她却灵巧地一滑,滑出他禁锢,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灭了桌上的蜡烛。

屋子,瞬间暗了下来,只剩稀薄的月光,勉强照出人的身影。

玄胤勾唇一笑:“是不是害羞啦?来来来,爷不看,就亲亲。”

她坐回床边,被玄胤轻轻扯入怀中,然而就在玄胤第三次去揭她盖头时,她又蓦地抬手,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了一根布条。

她用布条蒙住玄胤的眼睛。

玄胤笑得不行了,要不要这么害羞啊?已经熄灯了,还把眼睛蒙住?

不过这样貌似也挺有情趣的。

“小玥玥~”

他朝她摸了过去。

她静静地躺下来,等待他宽厚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

他却没有丝毫停留,直奔她的盖头,呼啦一下扯了下来。

他咂了咂嘴:“可惜看不见。”

又去拉她的手。

然而这一拉,他的身子便僵住了。

他捏捏捏捏再捏捏,越捏越疑惑,奇怪,小玥玥的手几时变大变硬了?明明跟没有骨头似的,软得仿佛可以吸出水来,而且暖暖的,没这么冰。

难道这就是梦与现实的差距吗?

玄胤不悦地瘪了瘪嘴儿,又去抱她,随后,更加疑惑不解了。小玥玥才不到十四,骨骼清瘦的跟个孩子似的,怀中的女子却明显大了两号。

而且她身上……也不是他熟悉的香气。

玄胤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布条,朝床上的人儿看去,借着极为稀薄的月光,他看清了那双隐约泛着一点血红的眸子。

这绝不是宁玥,他也绝不是在做梦。

一股浓烈的厌恶涌上心头,他翻身跳下床,冷冷地看向了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房中的“新娘”:“你究竟是谁?”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迈着纤细柔美的双腿,一步步走向玄胤,每走一步,身上的衣服便掉落一件,等她来到离玄胤三尺之距时,浑身上下已经只剩一点几乎遮不住春色的肚兜了。

光线昏暗,她娇美玲珑的身姿却反而平添了一分神秘与魅惑。

此时此刻,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化身为狼扑上去。

她对自己的魅力也很有信心,抬手,充满诱惑地摘下了肚兜。

然而就在这一刻,玄胤二话不说,一脚飞过去,将她从窗户踹了出去。

嘭!嘭!

窗子破了,人也坠地了。

巨大的动静,惊扰了守夜的下人,大家提着灯笼赶到现场,就看见本该在房中与四少爷洞房花烛的新娘子一丝不挂地趴在地上,好像摔破鼻子了,鲜血流了一地。

整个王府都骚动了。

而大门口,大雨磅礴,小厮与宁玥的对峙仍旧没有结束。

“你说什么?”宁玥蹙眉,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小厮,“胤郡王与人成亲?谁?”

小厮不耐烦地道:“你管人家是谁?总之不是你就对了!我说你好好的姑娘家,要脸不要脸了,大半夜赖在别人家门口,不害臊啊?”

“我不信,我要进去看看!”宁玥是真的不信,玄胤刚才还与她亲亲我我舍不得走,怎么会几个时辰的功夫,便与另一个女人成了亲?要么,是这小厮撒谎;要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先见玄胤一面!

小厮快被宁玥弄得烦死了:“我说你死皮赖脸的有意思么?你就想讹银子是不是?你哪家青楼的?”

冬梅气白了脸:“不许对我家小姐胡言乱语!你才是青楼的!你全家都是青楼的!”

“哟呵!小蹄子嘴巴很贱啦!”小厮捋起袖子,就要给冬梅一巴掌,却被宁玥用伞给打到了地上。

小厮火了,大半夜被人吵醒已经很不爽了,还被两个不要脸的风尘女子欺负,不给她们一点儿颜色瞧瞧,她们都不知道王府的人不好惹!

小厮吐了两口吐沫,凶神恶煞地朝宁玥扑了过来!

可他的手还没挨到宁玥的一根头发,便被一只更有力的大掌紧紧扣住了。他回头看向那名虽被雨水从头淋到脚,却不显丝毫狼狈,反而霸气冷冽的男子,脑子里瞬间炸响了一道闷雷:“四……四少爷?”

活见鬼了!四少爷不是在拜堂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玄胤冷冷地将他摔在了地上,声若寒潭道:“不中用的东西,该请进来的不请,不该放进来的瞎放,王府怎么就养了你这种废物?冬八!”

冬八上前:“少爷!”

“眼珠子挖了,乱棍打死!”

“是。”冬八冷哼着,擒住了瑟瑟发抖的小厮。

小厮拼命求饶:“少爷饶命——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少奶奶饶命啊——奴才知道错了,少奶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狗眼看人低了,可惜,已经晚了。

宁玥看着只穿着一件素白中衣的玄胤,心口酸酸涩涩,闪过了很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她张嘴,喉头有些哽住。

玄胤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下颚贴住她冰凉的鬓角,软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他的衣裳也被雨水淋湿了,但炽热的温度透过冰凉的雨水,一点点压在她肌肤上,暖得人心尖都开始发烫。

宁玥艰难地抬起早已冻得僵硬的手臂,揪住他衣襟,泪水掉了下来。

……

雨势渐弱,二人在各自的马车上换了干净衣衫,而后一起乘坐玄胤的马车,回往将军府。

路上,冬八将白薇儿如何给玄胤治病、如何游说玄煜答应拜堂成亲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听完,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白薇儿医术高明,早在抚远公主那儿,宁玥便见识到了,只不过,玄胤中的是罕有的南疆蛊毒,连司空朔、司空流这种医学圣手都无法攻克,只能采用风险最低的合欢之法化解,白薇儿却打包票说自己拥有一套毫无风险的治疗方案——

这是其一。

其二,白薇儿开出的条件居然是让玄胤娶她为妻。

不是宁玥非得贬低自己男人,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玄煜不是更适合做夫婿一些吗?不论名声还是权势,玄煜都甩了玄胤几条街。更何况,玄胤已经订婚了,玄煜却依旧是单身。以玄煜对玄胤的疼爱程度,只要白薇儿敢提,玄煜就不会不答应。白薇儿是脑子进水了呢,还是真的对玄胤一见钟情了?

“瞧你,招惹人家小姑娘,招惹到烂桃花了吧!”宁玥斜睨着他,眯了眯眼,“是不是上回把人家拽进马车,弄得人家春心大动了?”

玄胤坏坏地勾起唇角,单臂一伸,将她壁咚在了车壁上:“那我天天拽你上马车,你是不是已经春心躁动……得不行了?”

又没正经!

宁玥被他暧昧的气息熏红了耳朵。

他含着咬了一口:“真甜!”

酥酥麻麻的感觉,令宁玥整张脸都红透了,这家伙,色起来真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的……既然这么色,刚刚白薇儿的便宜,居然不占!

挑逗够了,玄胤坐回了原先的位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果”,说道:“再勾引我,我就上了啊。”

谁、谁勾引你了?

宁玥抬起脑袋,摸了摸滚烫的脸,暗骂自己没出息,前世今生的年纪加起来都能做他长辈了,居然会被他一个小小的动作挑逗成这样。

自己一定是太久没碰男人,才会如此失态!

敛起心底突然窜出来的异样,宁玥一本正经地看向了玄胤。

玄胤玩味儿地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马宁玥,这笔账,我记着了。”

“什么账?”宁玥一头雾水。

玄胤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的香气,喷在她唇上,仿佛……他轻轻吻着她一样:“我每为你拒绝一个女人,就得从你那里讨回一分,直到,把属于我的乐子……全都补偿回来。”

宁玥开始在心里默数,他已经为她拒绝过的有宁溪和白薇儿,还好还好,只有两个,两次就够了。

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玄胤说的补偿,不是补偿次数,而是补偿人数。

宁玥没察觉到某人眸子里闪过的算计,还在担心某人的身体:“对了,你的蛊毒怎么样了?”

玄胤的食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桌面:“托白薇儿的福,暂时压住了,不过压不了多久,所以做好心理准备,婚期可能要提前。”

这是玄胤第二次提婚期的事,与上次的一口回绝不同,宁玥选择了默认。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权势、名利、感情、保护,都需要人去不停地经营。她曾经问过自己,玄胤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是复仇的筹码,是对付司空朔的利器,还是在孤单时能给自己慰藉的伴侣?她不知道,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深深地明白,自己要抓劳这个男人。

马车很快抵达了将军府,玄胤牵着宁玥的手下了马车。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二人漫步在湿答答的草地上,临近棠梨院,宁玥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你赶紧回去,王府那边,怕是人仰马翻地在找你。”

与白薇儿成亲一事,虽说十分荒唐,但到底得到了王爷与玄煜的首肯,大家伙儿是卯足劲儿办事,办到一半,新娘子被裸踹出门,新郎官不知所踪,不用想也知道,玄煜的表情有多难看了。

玄胤却是不屑地哼了哼:“一天到晚自作主张,最见不得他总这么自以为是!”

宁玥想说“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承担那百分之一的风险”,话到唇边又觉得虚伪,她自己其实也气得半死,玄煜答应什么不好,非得答应白薇儿与玄胤亲事,要不是玄胤醒得早,只怕都被白薇儿给“玷污”了。

玄胤是成年人了,他有权力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充满了风险,还是充满了安逸。玄煜做为大哥,比玄胤的亲爹都管的宽,真是匪夷所思!

目送宁玥进入棠梨院后,玄胤脸上的笑容一收,阴沉着脸去了碧水胡同。

那里,查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

黑衣人抱拳,给玄胤行了一礼:“少爷。”

“怎么样?”玄胤面色阴冷地问,与在任何人面前都有所不同,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从炼狱走出的修罗,满眼都散发着一股毁灭的气息。

黑衣人不禁福低了身子,道:“属下走访了白家的亲戚和邻居,他们都说,白薇儿是白老爷的私生女,今年才被领回白家,她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往,总坐在药铺中研究药材。”

“他们从前可听说过这号人物?”玄胤沉沉地问。

“没,都觉得特别突然,还说,白老爷这么正直的男人,居然偷偷地养了外室,难怪发妻死了那么多年也没再娶。然后,白老爷家中并无其它妾室。”

“白薇儿的娘呢?”

“病死了,就是她死了,才让白薇儿与白老爷回家。”

“这么说,白薇儿真是白老头儿的私生女?”但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像?玄胤又道,“她医术跟谁学的?”

“白家祖传的医书,白老爷都放在了白薇儿的娘亲那里。”

“自学成才?”玄胤眯了眯眼,“她在临淄也喜欢到处逛街?”

“不喜欢,她几乎不出门。”

这就怪了,一个不爱出门的人,怎么来了京城之后便大街小巷地走个不停了?

“她可与谁有过书信来往?”玄胤追问。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书信没发现,不知是没有还是全都销毁了,但属下在他们的药铺里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账本,属下也不清楚是什么,就先带回来了。”

玄胤接过来一看,这乱七八糟写的什么?像字又像符。

“冬八!”

“哎,少爷,来了,你叫我?”

玄胤把账册丢到他怀里:“找几个太学博士看看,认不认得这是什么字。”

……

玄胤的“出走”让王府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混乱,中山王、王妃、郭老太君、郭况、玄煜、司空流以及玄彬、玄昭全都被惊到现场,若非王妃着人拦着,小樱也得跑过来凑热闹。

白薇儿已被丫鬟婆子扶回厢房,自从见识到四少爷的彪悍之后,下人们再也不敢把新娘子领到他的房间了。

白薇儿穿戴整齐后,由司空流给看了诊。

诊完,司空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右小臂骨折了。”

玄胤那一脚踹得太狠,白薇儿像断了线的风筝直愣愣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只摔断一条手臂其实已经算万幸了。

司空流给了玄煜一眼“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

玄煜蹙眉,没说话。

郭老太君与郭况面面相觑,也没说话。

中山王阴沉着脸,更没说话。

只有王妃一脸释然地笑了笑,“惋惜”地说道:“真是委屈白姑娘了,我那小儿子就是这么个臭脾气,别说你一个外人,他连他亲三哥也差点儿打死过。这堂没拜成就算了,房也没圆,这门亲事,看来是做不得数了。不过白姑娘你放心,你大可在府里好生养伤,等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我再与他苦口婆心地劝劝,你呀……还是有指望嫁过来的。”

这话,真是叫人笑掉大牙,玄胤的立场摆得如此明显,劝一百次都没可能了。

更重要的是,白薇儿一丝不挂的样子被那么多下人看到,她在府里呆得下去才怪?

白薇儿低下头,露在幕篱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玄煜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让白姑娘受委屈了。”

白薇儿咬紧了唇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玄家……太欺负人了。”

玄煜的脸色浮现起一抹难以掩饰的同情,但一想到自己弟弟的性子,又无法再次给出令白薇儿满意的承诺,只得沉吟片刻后,说:“小胤那边,恐怕是行不通了,白姑娘不知可否换成其他条件。”

这是希望,白薇儿继续给玄胤治疗蛊毒的意思。

白薇儿的拳头紧了紧:“他那样对我了,还指望我救他吗?”

语毕,忍住疼痛站起身,“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

“白姑娘,我送你。”玄煜轻轻走上前,在与她三步之遥的地方顿住,这是他多年打仗的习惯,除了十分重要的人,否则,他不会随便与人走得太近。

白薇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别假惺惺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王府。

但她没有立刻回马家,而是问了车夫哪里有比较清静的寺庙之后,搬去了一间寺庙。

天亮,贴身丫鬟紫鹃也搬了过去。

消息传到棠梨院时,宁玥正在试穿新肚兜,最近补的太厉害,原先的肚兜都小得穿不上了,冬梅连夜给她做了两个新的,总算没那么挤了。

“她真不回马家了?”宁玥照了照镜子,问。

冬梅哼道:“她有脸回?姐姐跟咱们夫人强男人,她自己又跟您强男人,都说妙手仁心,她医术那么高明,品性怎么那么不端呢?她敢在府里呆着,奴婢一定第一个把她光屁股被看了的糗事抖出去!”

白薇儿“霸王硬上弓”不成,反被玄胤如此羞辱,换做是自己,恐怕也在马家与玄家呆不下去。寺庙虽然清苦,但对于想要避世的人来说,无疑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道理是这样没错,宁玥却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当天下午,玄家的人便上门了,仍旧是之前的秦氏,秦氏没说玄胤中蛊毒的事儿,只说玄煜要出征了,这一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希望在出征前,见到最钟爱的弟弟完婚。

老太太与马援商议一番后,同意了玄家的请求,将六月初八的婚事提前到了五月初一。

随着婚期的提前,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也跟着相应提前,按照原西凉习俗,大婚前,双方都各自要到寺庙点高香、斋戒三日,为这段姻缘祈福,也为将来的百子千孙祈福。玄家,早在三月底便去了。马家这边,因为蔺兰芝染了一点风寒而拖到了四月初五。

四月初五这天,蔺兰芝起了个大早,给女儿梳妆打扮后,母女俩先去福寿院给老太太请了安。自从出了梦抱戏子的事,老太太羞愧得再也没敢出门,每日两次的昏定晨省也改成了十天一次。

给老太太请完安,宝珠借送人出去的机会,找到了宁玥。

“宝珠姐姐,最近清辉院有什么动静吗?”宁玥问。

宝珠压低音量道:“大的动静没有,只白霜儿每日都来院子里跪半个时辰,请求老太太原谅,然后,白霜儿开始吃素了,说是要为死去的孩子祈福,望他早日投胎转世。”

像白霜儿的做法,装柔弱、装可怜、装善良。宁玥又问:“老太太什么态度?”

宝珠如实道:“起先都不理她的,但时日长了你也知道,老太太心肠不硬,又最是寂寞。”

宁玥听懂了,眼下老太太虽没表态,但如果任由白霜儿发展下去,复宠几乎是指日可待的。开什么玩笑?没出白薇儿的事时,她就已经够厌恶白霜儿了,而今白薇儿又跑来跟她抢玄胤,她真恨不得把这两姐妹直接给叉出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宁玥又问:“她最近一直没出过府吧?”

宝珠摇头:“她这身份,出不去。”

“也是。”宁玥想了想,“她身边的丫鬟呢?”

“青梅倒是给她买过几次胭脂水粉,出去的也不多。”宝珠说道。

“玥儿,好了没?你二婶她们都等着了!”不远处,蔺兰芝朝宁玥招了招手。

“来啦!”宁玥说完,握住了宝珠的手,“多谢宝珠姐姐,我先去了。”

宝珠点点头:“去吧,家里有我呢,大小姐与妞妞那边我也会顾着的。”

马宁馨是和离之人,不能参加这种的活动,说是不吉利,怕传染了晦气给宁玥。

宁玥在大门口见到了等候多时的二夫人、三夫人母女,几日不见,二夫人又胖出新高度了,索性宁婉出落得越发漂亮;三夫人与宁珍依旧是老样子,一个唯唯诺诺,一个目中无人。

“可算是来了,日头这么毒,咱们得赶在午时之前到才好!”二夫人擦着汗说。

三夫人忙附和:“是的,前几天冷了那么一下下,这会子又热了,别半路给中了暑。”

蔺兰芝就吩咐红玉将马车与众人的行礼一一清点了一下,因要居住三日,大家带的东西不少,足足三辆马车才把行礼细软那些装载完毕。

准备妥当后,蔺兰芝对二位嫂嫂道:“二嫂、三嫂没什么东西要带了吧?没的话,咱们赶紧上路。”

谁料,就在一行人即将跨出门槛之际,一道削瘦的紫色身影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头梳百合髻、戴明珠海棠钗、耳坠明月铛,未施粉黛,楚楚可怜,不是阔别多日的白霜儿又是谁?

白霜儿在蔺兰芝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夫人。”

她身后,跟着青梅,青梅手中,拧着两个包袱。

蔺兰芝柳眉一蹙:“你来做什么?刚滑了胎,该好生修养才是。”

二夫人、三夫人的眼底都掠过一丝不屑。

白霜儿尴尬地红了脸,咬咬唇,将头更谦卑地垂低了几分:“婢子……有事想求夫人。”

哈,这副模样,真的还是当初抱着马援的胳膊、不将蔺兰芝放在眼里的白霜儿?宁玥险些怀疑自己眼花了。

蔺兰芝不耐烦地皱紧眉头:“你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去找四爷吧!”

宁玥默默地给她娘竖了个大拇指,白霜儿这煞星,谁沾上谁倒霉,好了旁人无功,坏了旁人有罪,还是躲远些的好。

哪知,白霜儿听了这话,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一跪,惊得蔺兰芝后退了两步:“你这又是做什么?想让大家全都看见我欺负你吗?”

二夫人鄙夷的眸光扫过白霜儿楚楚动人的脸,说道:“四弟妹你放心,我们全都可以替你作证,是她自己要跪的,与你无关。”

三夫人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

白霜儿的泪水夺眶而出,望向蔺兰芝,呜呜咽咽道:“夫人!婢子知道婢子曾经得罪过您,还请您看在咱们同是四爷房里的人的份儿上,原谅婢子的过错!婢子已经改过自新了,将来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夫人的!”

她说着,居然当众磕起头来。

蔺兰芝要去扶她,被宁玥拦住,宁玥神色无波道:“娘,她自己要跪,自己要磕,就让她弄个够!”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蔺兰芝没好脸色给白霜儿。

白霜儿就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婢子太久没见到妹妹了,心中甚为挂念,想向夫人求个恩典,准许我出府探望她一番!”

在马家,姨娘与通房丫鬟是不得随意出府的,就是怕与外头的男人发生什么不清不楚的纠葛。白霜儿虽说无名无份,可连孩子都怀过了,所有人包括马援在内,自然而然地将她列入了姨娘的行列。她想出府,除非是征得马援或主母的同意。马援最近一直躲着她,哪里肯见她呢?她唯有将主意打到蔺兰芝头上了。

蔺兰芝下意识地想拒绝白霜儿的请求。

宁玥在做了一番计量后,却轻轻握住了蔺兰芝的手,说:“娘,白薇儿骨折了,伤得挺严重,也不知好些了没,白姑娘担心她亦在情理之中,你就准了吧。”

蔺兰芝巴不得那个抢她女婿的女人全身骨头断裂了才好,哪里肯让白霜儿去探望她?但她一对上女儿意味深长的眸光,便知女儿怕是另有打算,就对白霜儿道:“好吧,你去吧,不过你记得,天黑之前务必赶回来!”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白霜儿喜极而泣地磕了一个响头之后,从青梅手中接过包袱,含泪出府了。

蔺兰芝并未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与女儿一块儿上了马车。之后,二夫人母女与三夫人母女也相继上了马车。

一个时辰的颠簸后,马车停在了山脚。

红玉打了帘子,将蔺兰芝与宁玥扶下马车。

这时,刚刚接近午时,天气不算太热,只有肥胖的二夫人憋得有些中暑,一行人稍做休息之后,踏上了前往白云寺的台阶。

白云寺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古迹,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香火旺盛、名誉极佳,是为数不多能够接纳皇室贵客的庙宇之一。

来之前,蔺兰芝已与庙里的主持打了招呼,早早儿的,便有一名机灵的小沙弥等在寺门口。小沙弥给众人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女施主们路上辛苦了,禅房与斋菜都已备好,请女施主们随我来。”

宁玥一行人跟着小师傅,绕过观音殿、如来殿……来到后山的一处十分清静的禅房院落。

蔺兰芝事先定了七个房间,她与宁玥一间,二人的丫鬟一间,二夫人母女一间,三夫人母女一间,她们的丫鬟住两间,最后一间原本是给老太太定的,但瞧老太太神色不对,蔺兰芝没提出这个请求。

那间房,在晚上派上了用场,马援来了。

马援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我与你娘有要事要谈,你就……先在那边住一晚吧,啊?反正你也这么大了,应该不怕黑了。”

蔺兰芝自然不干,留下宁玥,将马援赶去了最后一间禅房。

明天开始,要正式斋戒,蔺兰芝通知大家早些休息。

二房、三房关上门睡了,蔺兰芝也准备落锁,突然,有人拍响了房门。

“夫人!夫人,是我!”

蔺兰芝一听这声音,胃里便开始翻滚了,拉开门,冷冷地看着对方道:“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让你探望完你妹妹,便直接回府的吗?”

白霜儿为难地说道:“是,婢子是准备回府的,但没想到与妹妹说话忘记了时辰,一出来,竟这么晚了……山路太难走,婢子……婢子不敢走夜路……”

“等等。”蔺兰芝眉心一蹙,“白薇儿也在白云寺?”

白霜儿点头:“是的,她受伤后,面子上过不去,不敢留在王府,也不敢回将军府,便来白云寺住着了。”

真是冤家路窄!

蔺兰芝好端端的心情一下子给破坏得干干净净,但人求到她名下,她又不能真把人赶出去。可是……把白霜儿放到谁屋里睡呢?谁屋里都满了,除了马援那间。虽然她与马援闹着别扭,但也不代表她乐意把别的女人往马援的床上送。

她看了白霜儿一眼,白霜儿低垂着眉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哪句话不对惹恼她。

真是会装!

什么探望妹妹?分明是算准了马援会来寺庙,所以想趁机接近马援的吧?

不行,绝不能让她得逞!

但不把她放到马援屋里,又放到谁屋里呢?

“娘。”宁玥微微地笑了笑,“父亲刚才说有事与您商量,您早些去吧,让白姑娘在我这儿歇息。我睡相不太好,白姑娘不介意吧?”

白霜儿娇媚的脸上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当然不介意,三小姐能收留婢子一晚,是婢子的福气!”

蔺兰芝不大放心,拉过宁玥的手,小声道:“玥儿,我总觉得白霜儿怪怪的,性情反差太大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让她去你父亲那里吧。”

小三勾引丈夫,她不好受,可万一小三陷害女儿呢?这个比任何事都更令她难受。

宁玥给了蔺兰芝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娘察觉出异样了,她又怎么会没有?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就看看这个白霜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娘,你只管去,我自有分寸。”

蔺兰芝仍不放心,宁玥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才释然地点了点头:“那好,万一碰上不对劲儿的地方,记得叫人,我跟你父亲都会醒着的。”

白霜儿在宁玥的房里住了下来。

夜里,小沙弥给每位施主都送了一份宵夜——清粥与糕点。

白霜儿吃了两口,见宁玥合衣躺下了,轻声问:“三小姐要吃一点吗?”

宁玥摇头,背过身子,翻开一本书看了起来。

白霜儿抿抿唇,望着宁玥的背影道:“婢子听说三小姐的功课很好,去年测评拿了第一,连院长都夸三小姐了。”

宁玥没理她。

她又自顾自地说道:“我也喜欢看书,但我其实不识字,是老爷说,我看书的样子很美,我便常常装出喜爱书本的样子,像个大家闺秀。你可能会笑话我东施效颦……”

“连东施效颦都懂,白姑娘也不完全是胸无点墨嘛。”宁玥淡淡打断了白霜儿的话。

白霜儿一噎,长睫颤了几下,又说:“三小姐,我们其实……可以不闹得这么僵的。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宁玥似嘲似讥地笑了,“你勾引我父亲,你妹妹勾引我未婚夫,姐妹俩,上赶着配人家翁婿,你这样的家人,恕我马宁玥高攀不起。”

“我妹妹的事……我真的毫不知情。”白霜儿伤心地说道,“实不相瞒,我与她的关系并不像你们看上去的那么好。她来我家也才不到半年而已,这半年,我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你看,她医术这样好,连公主的病都能治,公主该多感激她呀?她哪怕随便给我求个恩典,我至于被你们母女给压制得死死的吗?”

这倒是大实话,白薇儿得罪了玄胤,可仍旧治着抚远公主的病,且玄煜那边,也没对白薇儿“死心”,只等打开白薇儿的心结,让白薇儿给玄胤再治疗一次蛊毒的。白薇儿不论是向抚远求恩典,还是向玄煜提条件,都足以将白霜儿的地位稳固得牢牢的。偏偏,白薇儿没这么做!

宁玥用余光瞟了白霜儿一眼,她告诉自己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

“白姑娘,你知道白薇儿为什么能够勾引到玄胤吗?”

“听说,是胤郡王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她不太确定地说。

这是外头传出来的消息。

白霜儿是真不知道玄胤中蛊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

“三小姐。我与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希望我们不要一直这么误会下去了,薇儿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更没有参与。我们之间,斗来斗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要的不多,一个名分罢了。只要三小姐肯给我,我从此,乐意以三小姐马首是瞻!”

宁玥停下了翻书的动作:“以我马首是瞻?”

“是。”白霜儿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宁玥转过身看向她,眸光如一泓望不见底的湖水,幽幽的,泛着冷波:“包括对付你的妹妹?”

白霜儿一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从那惊慌的眼神中,宁玥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挣扎,片刻后,挣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坚定。

“是,包括对付她。”

“为什么?”宁玥定定地看着她问。

白霜儿瞳仁一缩,道:“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我妹妹!”

……

寂静的后坡,一处单独设置的院落中,紫鹃缓缓打开了院门,看见来的是玄煜和司空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倨傲地问:“这么晚了,找我家小姐有事吗?”

玄煜客气地说道:“算算日子,该给白姑娘换药了。”

医者不自医,白薇儿医术再高明,自己的胳膊断了,也还是需要别人给上夹板的。

“你们先等着,我去禀报我家小姐!”

紫鹃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玄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双拳紧握,似在隐忍眸中情绪。

司空流叹道:“好端端的,你非得来吃闭门羹,活该吧!”

不多时,紫鹃出来了,表情依旧是臭得欠揍:“我家小姐在沐浴,你们过半个时辰再来吧!”

司空流拉拉玄煜的袖子:“走啦走啦,去观音殿坐会儿,这儿蚊子厚,当心被抬跑。”

二人一前一后地去了。

……

宁玥放下书本,看向双目发直的白霜儿,噗哧一笑:“白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白薇儿如今是公主的救命恩人,你开她的玩笑,可别开的太过火。”

白霜儿目光凛凛道:“我没开玩笑!她真不是我妹妹!”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们?”宁玥挑了挑眉,问道。

白霜儿捏紧帕子,眸子里浮现起十分浓郁的纠结之色:“不是,我不是成心骗你们的,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今天我说来探望她,其实……其实是想确定一下!”

宁玥来到桌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却没吃,要吃,却停下了:“哦?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这个!”白霜儿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玉佩,“我父亲常年在南疆贩药,我对他们的东西还算熟悉,虽不认得它写的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这是南疆文字!”

这个时代,几乎每个人都有佩戴玉佩的习惯,而一般刻在玉佩上的不是名字就是族徽。如果白薇儿真的是大新人,绝不可能佩戴一块刻有南疆名字的玉佩。

宁玥打量完玉佩后,问向白霜儿道:“她不是你父亲带回来的么?”

“是!但我怀疑,是她蒙蔽了我父亲!我父亲早年,在外头养过几个外室,从不曾听说谁生下了孩子,也许……是她买通了其中一个,谎称她是我父亲的血脉,我父亲一时心软,便将她带了回来。”

“这种可能,的确不是没有。”宁玥将玉佩对准烛火,仔细端详了起来,羊脂美玉,质地通透,上乘得不能再上乘了,“你突然跑来投靠我,是怕哪一天我得知真相了,会告你一个勾结南疆人的罪名?”

白霜儿扑通跪下:“三小姐明鉴!我是被蒙蔽的啊!我真的没有勾结南疆人……我……请三小姐救我——”

不怪白霜儿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换做任何一个人,一旦被冠上勾结南疆人的罪名,都会被当作卖国贼处置掉。但——

宁玥透过玉佩的缝隙,看了白霜儿一眼,又道:“你刚刚去找她对质,她怎么说的?承认了吗?”

白霜儿再次摇头:“没有,她说玉佩不是她的,但我明明是在她的房里捡到的。”

“她没问你在哪儿捡的?”

白霜儿道:“问了,我如实说了是在她房里,她说,可能是哪个丫鬟婆子偷了好东西,无处藏,才丢到她那儿的。”

这种情况倒是比较常见,一些人手脚不干净,偷了又怕查到,便随处一扔。

白霜儿懊恼地道:“她还说,可能是四爷的,因为四爷常年与南疆士兵打交道,搜刮了一些好东西不足为奇,我在她面前……装作信了。但她分明是在解释、掩饰!”

宁玥将玉佩放进了怀里:“你做得很好,我这个人呢,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你若真助我铲除了白薇儿这个眼中钉,我一定让你在马家过得顺风顺水!”

白霜儿的眼底闪动起极亮的光芒来:“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

“我困了,先睡了,明天再说。”宁玥打了个呵欠,躺会被窝里,不多时,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在宁玥看不见的地方,白霜儿意味难辨的眸光落在宁玥拿起来却并未吃进去的糕点上,冷冷地笑了,三小姐啊三小姐,知道你谨慎,不肯随便吃人准备的东西,但你一定没料到,我还有后招吧!

白霜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娶了一点药粉洒进油灯,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即刻捂住口鼻,戴上黑色斗篷,拉开门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宁玥便睁开了眼睛。

宁玥捏紧鼻子,跳下床,拧起茶壶,浇灭了油灯,随后,换上一件暗色外套,悄悄地跟了上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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