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打发走车夫后，回头看向艾尔：“少爷，我们直接去角斗场吗？”
“景岚，你知道刻帕罗角斗场的由来吗？”艾尔反问景岚。
听艾尔之前所说，似乎刻帕罗角斗场是死之神坛的遗迹：“莫非是与鬼族有关？”
“是的。”艾尔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沉重，“刻帕罗角斗场是瓦孟港的贵族为了捉捕鬼族而建造的，他们以靠肮脏手段捉住的鬼族幼童和老人为‘奖赏’，引诱其他鬼族来刻帕罗角斗场挑战巨兽刻帕罗。”
“贵族？”而不是王族吗？
“在瓦孟港的神坛被毁后，瓦孟港的王族就被冠上鬼族的名号，流离失所。”艾尔讲述的语气平淡，眼神却逐渐变得晦暗，“就好像是刻意的贬低一样，那些做出荒谬事情的人自诩贵族，取谐音鬼去侮辱曾经的管理者……真是可悲，可恨。”
景岚一时间无言，他无法像艾尔一样愤慨，甚至觉得就算艾尔有身为王的胸襟也没必要连别的城邦都管。
“……当然，大多数人不会认同那些所谓的贵族，如今也只是他们自己这样称呼罢了。教会不会承认他们，他们永远无法跻身王族。”
景岚捕捉到了自己在意的信息：“王族是教会册封的吗？”
“王族的身份是神给予的，教会没有这个权能。”艾尔为景岚解惑，“身为中间人的教会有与神使相似的职能，能够沟通到神，从而被允许代行神旨。”
“所以，如今的瓦孟港没有王族，没有死之神使，也没有死之神？”景岚问。
“神一直都在。”艾尔斩钉截铁地道，“没有王族，但是死之神使……我认为还在瓦孟港。我的父……亲，曾经在死之神坛被毁之后的瓦孟港找到过死之神使。”
这是艾尔之前质问过生之神使的问题，艾尔至今还耿耿于怀。
而景岚则是在意“神”的问题，神使他已经亲自见过，是具备着和恶魔相似的能力的存在。
但神使是光明磊落的“正派”，与恶魔那种利用人类欲望和野心的目的恰恰相反，对人的秉性进行评判且给予无偿的帮助——暂且不论评判标准和是否真的无偿。那么作为比神使更高一级的神，是否就意味着“天道”呢？
“……艾尔少爷，您是否亲眼见过神呢？”
艾尔迟疑了一下：“实际上不仅是我，没有任何可靠消息能够证实神曾经出现在人的面前，除了……罗伊兰辛女神，按照传说和那段时间的可考记载是这样的。”
景岚感觉艾尔说的还是有些遮掩，考虑到之前才被圣骑士教训过，景岚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这个世界是否有神都跟他没有什么太大关系，过于强大的存在并不会将虫子一样的景岚放在眼里，而他只要不做出扎眼的举动就能相安无事。
艾尔有相似的想法：“景岚，如果你的目的是神，我希望你慎重。要是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也无法为你做什么了。”
“请您放心，我来此当真只是为了辅佐您，愿意成为您的骑士也是为了能守护在您左右。”景岚对着艾尔微躬身。
“嗯，我相信你。”景岚成为骑士这件事可以说的确是让艾尔舒心了不少，“这些话以后我不会再说了，瓦孟港不算避讳，但其他城邦可不是这样。马上到中午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刻帕罗角斗场周围五百米内没有其他建筑，倒是有不少人推的或者是牲畜拉的小摊。
二人走进一顶临时搭起来的棚子，坐在了油光发亮的矮方桌的两边。景岚环视四周，一共六张桌子已坐满了五张，外面路过的也似乎同样是在找吃饭的去处，于是从艾尔的对面换到了旁边。
“老板，来一份面和一盘炒饭。”景岚看其他人其他桌子上都是面和炒饭，没瞧见菜单，于是就这么喊着点了单。
“行，加什么料？”在铁盘上忙得满头大汗的妇人一遍催促着帮厨，一遍大着嗓门问。
景岚看向艾尔：“少爷，有没有忌口？”
艾尔想了一下：“调味不要太重就好，嗯……面的话我想吃番茄奶油酱拌面，焗饭的话都可以。”
这种小摊会有意大利面和焗饭吗……景岚看了眼那个露天烤盘，犹豫了一下：“请问能做番茄奶油酱拌面吗？”
“奶油可没有啊！”妇人抬眼瞟了景岚他们一下，但语气却不是很意外，似乎已经有不少人问过她了，“只有应季的果蔬和鸡蛋，鱼，还有熏肉，鸡肉和猪肉！”
艾尔倒也没有很纠结：“那就做成汤面吧，番茄鸡蛋加青菜就好。”
既然艾尔没有意见，景岚更不挑了：“汤面加鸡蛋番茄和青菜，炒饭加胡萝卜卷心菜和鸡蛋，调味不要重了，不加辣。”
“8枚铜币。”妇人很快报出价钱，看来是先结账的那种。
景岚把钱放在桌子边，一个瘦小的男孩从后厨跑出来，把钱一把抓起后屁颠屁颠地跑回妇人身边。
“好嘞，等着吧！”妇人撸起袖子，开始准备起景岚的订单。
等待期间，果然如景岚所预料的那样又来了不少人，其中两个跟景岚他们拼了桌，四个人坐满了桌子的四面。艾尔似乎觉得有些膈应，朝着景岚的身边靠了靠。
可能是因为来这里的人都各怀心思，并没有人过多在意艾尔，只当他是从哪溜出来的有身份的孩子。身份这种东西，在瓦孟港最没有吸引力了，没有多少人对别人的背景好奇，独善其身是瓦孟港的生存之道。
“面和饭，都上齐了。”一个又瘦又矮的男孩一手托着一个碗端到景岚和艾尔面前，放下后立刻返回后厨去帮忙了。
景岚注意到男孩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圈花边一样的红色纹路，随即又瞟了一眼店内其他的人。几个帮厨的孩子体型的人手上都有类似的印记，而店内的客人多数没有。
带着印记的人都会对着某一个对象卑躬屈膝，姿态里也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感。这些线索让景岚很快有了猜测，这些印记是“奴隶”的象征。
“少爷，尝一口炒饭吗？”景岚拿着木勺问艾尔。
艾尔嗅了嗅手上这把用木头削出来的叉子，眉毛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景岚见状，以袖子作掩护从09里拿出两双筷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个会比较干净。”
说是筷子，其实就是景岚之前打造东西剩下的边角料——还没有被磨成针的金属棒。艾尔看着景岚手上的东西面露难色：“这个……该怎么用啊？”
“请允许我来帮您。”景岚端起碗，用筷子挑起一簇面条，手腕扭动几下卷成一颗“纺锤”，在空中晾了半晌递到艾尔面前，“请您张嘴，啊——”
“啊——唔。”艾尔不习惯地配合着景岚的动作咬下这一口面，仔细地咀嚼完后咽下，“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我自己来吧。”
景岚把筷子递给艾尔，自己也开始吃起炒饭。这炒饭做的的确清淡，调料似乎真的只有盐和油。
食材谈不上多新鲜，但好歹没什么大问题。瓦孟港当真就是个大黑洞，分明并不缺少资源却只知拼命地吸钱，好像永远都不会满足。
饭后，阳光被飘过的一片云海遮挡，天色变得稍微阴暗了些。
离开贩卖吃食的区域，靠近刻帕罗角斗场的石墙根部，那里停着许多打造得如同牢笼一样的巨大货车，由长着独角的犀牛似的牲畜拉着。
实木和钢筋打造的车身上锈迹斑驳，连同那些两人半高的犀兽伤痕累累的皮肤一样，营造出阴郁沉重的氛围。
车身被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制成的车棚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一个缺口，那是专门留给选货的客人的入口。
围绕着角斗场停靠的兽车如同盘踞在此的蜈蚣，沉寂之中用那阴毒的目光窥探着靠近它的人。
“少爷，需要我去打探吗？”景岚默认了艾尔至少会需要一个奴隶身份的帮手，虽然他依旧对奴隶的可信度存疑。
艾尔却摇了摇头，一指刻帕罗角斗场：“我们进去吧。”
刻帕罗角斗场是一个向地下凹陷的大坑所打造出的竞技场，入场围观的话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但如果向到最下层近距离观赏的话，就必须为维持秩序的圣骑士和神圣士兵支付“保护费”。
得知刻帕罗角斗场也是教会的管辖区，景岚挑了下眉毛：“圣骑士的业务范围比我所预料的要广呢。”
“圣骑士是受雇的，刻帕罗角斗场的经营者是瓦孟港的贵族势力。”艾尔挑了个最高最远的位置，他的眼睛足够好，“奴隶制度……无法轻易铲除，教会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艾尔居然还是能判断这种事情的吗，之前他跟景岚那样嫉恶如仇地提起这件事，让景岚以为艾尔的正义感可能过于盲目了。
“按您之前所言，我本以为您可能会极其抵触与其有关的所有事情。”景岚看向艾尔，“虽然没有去挑选奴隶，但您却进入了刻帕罗角斗场，我很好奇您决定背后的深意。”
“尽管有些执拗，我不会再妥协了。”艾尔神情平静地望着空荡荡的角斗场赛台，“我的确抵触奴隶制度，我厌恶它的存在，因而绝对不会成为助长这嗜人火焰的一根薪柴。”
“我现在坐在这里，只是希望能在刻帕罗角斗场里找到可以同行的伙伴，尽管这份希望有些渺茫。”
意思就是说，艾尔不选择雇佣奴隶，而是希望能遇到一个身手不错的挑战者，然后通过谈判签下合同雇佣他。
艾尔转过头，一双绿眸清澈透亮：“景岚，告诉我你的想法，你是否觉得我过于天真了呢？”
“……诚然，您舍近求远的举措在我看来并不经济实惠，我也确实认为利用黑暗反抗黑暗会更加轻松。不过，我会试着去理解您的意图，而不是简单地以‘天真’来否定。”
艾尔对景岚的回答露出笑容：“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很会利用现状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不会介意所做的事情正确与否。”
“但也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再也不愿随波逐流了，我所想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会脚踏实地凭自己的意愿一步一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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