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的国库共有两把钥匙，目前这两把都不在李弘景的手上。
但谁说进门一定要钥匙呢？
不过这样的话就只能让唐聿修一个人去了，毕竟国库有专人看守，她要是跟着很容易被发现。
在交代了唐聿修如何记录国库情况后李弘景把地址也画了出来，唐聿修领命而去，她也不想回宫，便继续在河边散步。
京城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有树枝角落还挂着些许诉说着冬日的韵味。
有孩童拿着烟花从大街上跑过，小吃摊掀开保暖的白布便溢出热腾腾的蒸汽。
衣着鲜艳的人们结伴而行，到处是一幅洋溢的喜悦。
李弘景站在河边阴影里看着这幅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景象，心情复杂。
她想起李少阳的来信，李少阳非常为她不平，东来镇的事情出来后她的风评好像也并没有好转。
人们认为这是应该的事情，甚至觉得这场瘟疫是天罚。
信中李少阳非常愤怒地写到“自从你的容貌出名后骂名就翻了不知道多少倍，所有人都说不应该让一个像女子的皇子当皇帝，这是什么道理？”
最后还表示都过成这个样子了还当什么皇帝，不如辞官算了。
反正现在不管是大臣还是百姓都在骂她，干脆别背这个锅，来江湖保准她过上吃香喝辣的生活。
其实李弘景并不是没想过离开。
很多时候她都不想干了，又不是她挤破头想要这个位置。
却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既得利益者，好像她欠谁的一样。
但如果她真的也不干了……
她凝视着眼前安乐祥和的一切，如今边境已经动荡不断，驻守边疆数年的燕昀霁回京也是因为局势变动；
东来镇瘟疫背后更是有西越和齐国的手笔，其他几国这几年更是战乱不断；
几年前她就听说了南晋将军叛国全家被杀的事情，但凡有识之士都会感觉到和平已经结束，天下大乱的时代即将到来。
她还在皇帝的位置上内讧就暂时只会在暗地，如果她离开了，梁国会立刻乱起来，结果将无法想象。
大脑放空地走了一段距离，她看到街边有卖吃食的，上前正买着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在聊天。
“最近边疆可不太平啊。”
“谁叫新上任的是个花瓶呢，长得像女的似的，这不乱了套了。”
“你见过新皇了？”
“没有，不过大家不都这么说。”
“要是齐国真的打过来也挺好的，到时候咱们不就都是齐国人了。”
“你还别说，我隔壁有个人就去齐国当官了，现在过得那叫一个舒服。要是咱们也能去齐国就好了。”
路人的声音很快远去，隐在人群中听不清了。
“你的东西好了。”
“东西好了！”
李弘景这才回过神，她道了声歉。
刚出锅的食物有点烫，她便拿在手上慢慢地吃。
已经很晚了，还是先回去吧。
★
那天回去后唐聿修很快就带着国库清单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上面列出来的东西竟然和李弘景之前看到的大差不差。
那王印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大年初一李弘景带着明澹月在皇宫里转了一圈，不过明澹月看上去兴致缺缺。
这也正常，毕竟毕竟齐国和梁国的习俗风格传统文明都相似，只不过是大一统王朝破灭后分裂出的分支。
看梁国皇宫就和看齐国皇宫一样，还没有那么有钱，属实没什么好看的。
“我们能不能去街上玩玩？”
等全部都走了一遍后明澹月才按捺不住地询问，就算戴着面纱也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渴望的神情。
“比如说四海清，我听说这个地方好久了，真的很好奇！”
四海清是京城乐康街上的一座庄子，据说极其壮观漂亮，在江湖投票中以一票之差败给了白玉棋庄。
不过庄主认为天下第二庄太难听了，拒绝领奖，于是现在也没有人见过庄主。
明澹月好奇这个地方很正常，不过这就在李弘景的能力范围之外了——她也没去过。
虽然大脑空空，但面上李弘景还是努力圆了回去，紧接着一回寝宫她就赶紧问唐聿修。
“你知道怎么进四海清吗？”
“啪！”
唐聿修手上的笔猛地断成两截，墨迹飞溅，在纸张迸射出突兀的痕迹。
这变故吓了李弘景一跳，她正想询问一番，就见唐聿修抬起头来，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
“听说只有特别被邀请的人才能进去。”
他的嗓音有些压抑，或者说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
“不过主人，属下并不建议你去这个地方。”
“不是我想去，是明澹月想去。”
李弘景很无奈，“这种有名的地方我一般都无缘，但明澹月来梁国这还是第一个请求。”
“虽然我不觉得公主是会到处乱说的人，不过要是这种事都做不到，实在是太丢人了。”
唐聿修抿唇，他下颚紧绷着，看上去好像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
就算是李弘景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不由得试探性地询问。
“你……是不是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
这次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才缓慢地说。
“不清楚，属下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很危险。”
他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像是下定什么决心那样开口。
“对不起主人，如果您要去这里的话，属下可能无法跟随了，不过属下会在门外等着你的。”
李弘景是真的震惊了，自从捡到唐聿修后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拒绝。
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一定和唐聿修有极大联系，但另一方面，唐聿修看上去早就知道四海清了。
但为什么一直没告诉她，也没往这个方向调查？
有那么一刻她想说自己也不会去的，但再想想明澹月临走前那副鼓着腮帮子的模样，要是公主再提起这个地方……
看来只能去问问别人了。
唯一关系还不错的王闲鹤昨天晚上就出宫了，崔来明这厮神出鬼没也总找不到，郁丞更是找他问问题能先被嘲讽十分钟。
思来想去，李弘景现在唯一能问的人竟然只有王印了。
一想到昨天广闾坊见闻她就很想给王印脸上来十个大鼻兜，这下真西部人民还在吃草，左相还敢如此贪污！
在院子里对着空气打了一套乱拳后，李弘景才气喘吁吁地去找还在宫中的王印。
“四海清？”
出现在她眼前的王印依旧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平静地思考了一会，很快得出了结论。
“如果陛下想去的话，臣可以带陛下进去。”
简直是哪里都能进，明面上看起来衣冠楚楚的，谁能想到私底下玩得这么花呢？
李弘景止不住地开始考虑进四海清需要花多少钱，她现在是真的很缺钱啊！
“其实不是朕想去，是齐国公主想去。”
她按捺下恨不得劫富济贫的情绪，“应该没问题吧？”
“自是没问题。”王印很快给出了答复。
不得不说王印的动作很快，李弘景正午前问的，下午他们三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四海清大门口。
当然暗处跟着不少护卫，这点还是明澹月提的。
她说自己经常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去玩，于是这次三人都进行了乔装打扮。
“这就是四海清啊，和白玉棋庄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明澹月跳下马车，她摘了面纱，换了身男装，手上还拿了把扇子。
李弘景不清楚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在冬天拿把扇子，不过这样明澹月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翩翩公子，引得路边女子频频向她望去。
白玉棋庄李弘景倒是去过，毕竟这座天下第一庄的庄主白九黎是李少阳的入幕之宾，借着李少阳的面子她住过一段时间。
白玉棋庄比起庄子，更像是个大型机关，从入门开始机关遍布每一寸土地，整个庄都是一副巨型棋盘的构造。
据说修仙时代这里曾是三清大派之一，也难怪会有如此多遗留了。
对比之下，四海清就更偏向传统古代建筑群，飞檐斗拱气势宏伟，当真是璇题照日光相射。
抬头望去时，便能第一时间看到一块悬挂在中央的牌匾，上方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四海清。
这三字行云流水笔锋畅快，光是看着就好似卸下了心中浊气，足以看得出落笔之人的潇洒不羁。
“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这个庄主倒是有意思。”
明澹月笑着说，“也不知道写下这行字的庄主还在不在，这块牌匾看上去已经有很长时间的历史了。”
“四海清前庄主的事情当年曾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臣因此也略知一二。”
王印回答说，“四海清是唐家的产业，唐家曾经在战乱时收拢灾民，等天下太平后却拒绝了皇帝的封爵赏地，只是依旧会帮扶各种贫困人。”
“只不过这一代唐家出于好心曾收养过一个孩子，却没想到那孩子是个祸害，给唐家惹出许多祸端。”
“也幸好唐家也有个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长大后倒是稳住了唐家，甚至还将四海清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可这里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收留灾民的地方啊？”明澹月很是意外。
“这就不清楚了。”王印摇了摇头。
在进去之前李弘景又看了一眼那块牌匾。
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
曾经这里专门用于收留因战争流离失所的百姓，也难怪唐家会选用这句诗了。
从他们进门开始，一路上就没有见到过其他人，就连婢女下人出现的都不留痕迹，好几次把李弘景吓一跳。
明澹月对此可太感兴趣了，她抓住婢女问个没完，最后眼冒星星地问可不可以让她一个人到处转转。
至于为什么是一个人李弘景也猜得出来，毕竟明澹月问的是有没有可以找杀手的地方……
总感觉莫名可怕起来了。
明澹月的命可比她的命贵重，在让大部分暗卫都跟着明澹月后李弘景才放心地离开。
不过明澹月一走，李弘景和王印算是彻底没有了共同语言。
一路上都沉默着，一直走到了尽头的一间屋子。
“陛下。”王印终于开口了。
“此处是用于休憩的地方，是否要休息一下？”
她对这里一无所知，不休息还真不知道要去哪，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从哪就出现了一个婢女，将门给打开了。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走廊上到处都是帷幔和轻纱，这些婢女下人好像都躲在帷幔后。
这间休憩的小屋像是茶楼一般，窗户大开朝向南，下午的阳光映照在长案上，看起来极其舒心。
在门推开的那刻这屋里唯一一个身着蓝衣的男人抬头看向了他们，此人生得一张极其平凡的脸，李弘景却多看了两眼。
原因无他，虽然大部分人都属于那种平平无奇落入人群中就找寻不到的，但能出现在四海清的肯定不会是普通人。
有这样一张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很可能也是易容的。
“王印？”
坐在那里的人直接叫出了王印的名字，看上去十分意外。
“你今天怎么出宫了？”再一看后面跟着的李弘景，他又收回了视线。
“原来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我还说你这个古板的家伙怎么会随意外出呢。”
“认识的人？”李弘景随口问了一句。
“公事上有过来往。”
王印看上去倒与对方并不熟络的样子，不过那人坐的位置很好，于是二人也落座在了附近。
此处两面书柜放着无数书籍，李弘景随便一看就看到了不少名作，甚至还有不少话本，种类非常全。
她看到公冶文远新出的对于兵法相关的书籍，立刻抽出来准备看看。
在她拿书的时候，王印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那个人聊了起来。
准确来说是那人一直在说，王印只偶尔点头嗯一句代表还在听。
“你也失败了？我就知道，那个地方就没人能成功去过。”
“毕竟我们都算是常客了，不让进也正常。”
“要不找个对此毫无所知的？说不定就能进了呢。”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李弘景拿着那本《自叙》回座的时候，坐在前面的蓝衣男人像是上学时前后排搭话那样转了过来，拖着下巴兴致勃勃地开口道。
“这位公子，能麻烦你去一个地方帮我带个东西回来吗？”
“作为回报，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杀掉你指定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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