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胃就那么大，再多吃也是暴殄天物。这顿饭要是再丰盛点，真怕自己会疯掉。
尤里克的眼睛瞪得溜圆，浓郁的肉香几乎像是要钻进他的鼻孔，光是闻着那香气，肚子就已经开始咕噜乱叫了。
尽管这只是为三人准备的一顿饭，但长长的餐桌上堆满了食物，仿佛集合了陆地、海洋、天空中的各种生物——四足走兽、两足飞禽、鳞甲水族……各类可食用动物的肉品以诱人的方式排列开来。
“我在此面对世界之主。”
法赫尔与延奇努斯皇帝面对面行礼，而尤里克则尴尬地模仿着这一举动。
咔嚓、咔嚓。
宴会厅四周列队站立着皇家钢铁骑士团的卫兵们，他们遵循严格的仪式步伐退至暗处。
“一共十个。”
尤里克的目光扫过，数着那些骑士。这是他部落交易时期养成的习惯，在谈判破裂往往导致战争的情况下，了解对方战士的数量至关重要。
“欢迎，瓦尔卡·阿涅乌·福尔卡纳！来自尊贵航海世家的您！还有马上长枪比武大赛的冠军，尤里克！”
延奇努斯皇帝张开双臂，笑容灿烂地大声道。他身上所穿的紫色衣裳是皇帝的特权，虽然用廉价染料可以仿造出类似的色调，但真正的深紫色却是最昂贵的之一，就像是浸在熔金中染成的颜色。
“感谢您的邀请。”法赫尔说罢，拽了拽尤里克的胳膊。
“这真是堪称皇室盛宴啊，感觉全世界的肉类都汇集在这儿了。太惊人了，简直就是肉食者的天堂。”
“尤里克！”
法赫尔对尤里克的话皱起了眉头，这种说法并不够礼貌。
“无妨，毕竟他是蛮族出身。而且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不是吗？”
延奇努斯皇帝只是哈哈一笑，完全不在意尤里克的言辞。若换作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可能早就人头落地。但皇帝对尤里克如此宽容，全因为他出众的能力。
“勇者米乔恩的转世。”
延奇努斯想起了费尔岑的话。费尔岑曾将尤里克比作米乔恩，那是上一代皇帝面临的强大对手，几乎统一了北方，并直逼帝国心脏地带。
一个团结的北方绝对不容小觑，仅是平定纷争不断的北方部落就耗费了十年时间。
“如果诺亚这么看重他，那他绝非普通的蛮子。”
在这个帝国中，无人能比费尔岑见过更多蛮族勇士。这位晚年致力于征服蛮族的骑士，甚至伟大的米乔恩也曾败在他的手下。
“坐吧！尽情吃喝！”
延奇努斯皇帝愉快地说着。他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谁敢在这里指责皇帝道德问题呢？他在人类世界的皇权已至巅峰，只有太阳神能够在死后对他进行审判，而在生时，纵使荒淫无度也无人敢说三道四。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身着珠宝轻纱的女子步入厅内。她们脚踝上的铃铛随着每一步摇曳作响，抬手间又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跳舞吧！我们有尊贵的客人在此。”
延奇努斯皇帝拍手示意，舞女们随即翩翩起舞，笑声伴随着节奏感十足的铃音回荡。
“法赫尔，”尤里克低声对法赫尔嘀咕，“我真的来对地方了，这里简直是天堂。”
舞女们靠近，纤细的手指如同爱抚般掠过尤里克的脖颈，他不禁笑逐颜开，这样的美丽女子持续欢舞嬉笑。
“遇到这种情况还坐怀不乱，那你就不是个男人。”
法赫尔看着舞女们，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想起白夜宫殿的那一晚。
“她们会不会又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与尤里克不同，法赫尔在这种场合总是感到不适。
“马上长枪比武决赛非常精彩！不，应该说，你所有比赛我都看得津津有味。这样非凡的力量实在罕见。”
“这个评价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尤里克早已习惯赞美，即便在他所属的部落中，也因其卓越力量备受赞誉。
“尤里克是一位了不起的勇士，我很幸运能聘请他作为雇佣兵队长。”
法赫尔也加入到对尤里克的赞扬之中，这让尤里克骄傲得仿佛肩膀都要飘起来。
“作为比武冠军，你有什么愿望呢？是否想加入皇家钢铁骑士团？”延奇努斯提议。法赫尔听后眼睛瞬间睁大。
“居然提出让尤里克加入皇家钢铁骑士团？”
哈默尔马上长枪比武赛的冠军通常会被邀请加入骑士团，但尤里克是个蛮族，从未有过蛮族加入皇家钢铁骑士团的先例。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大胆提议。”
法赫尔深知皇帝这份提议的分量。
“骑士团……”
尤里克犹豫了一下，接着坏笑着接话：
“给我一些帝国精钢武器就好。我在太阳战士军营的兵器库看过，那里有很多好武器，不过那些家伙就是舍不得拿出一把。”
延奇努斯微微一笑，低沉的笑声中带着几分欣赏，他用手托住下巴。
“很好，我会稍后给你颁发特别许可。”
这是一个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机会，尤里克正处在赢得皇帝高度赏识的地位上。
“尤里克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尤里克并不是追求金钱或权力地位。
“就算我给他一块封地和贵族头衔，尤里克大概也会拒绝。”
法赫尔苦涩地自嘲一笑。
尤里克和延奇努斯畅聊许久，尤里克的独特魅力让两人似乎有许多共同话题，笑声此起彼伏，没个完。
“看来我是被晾在一边的那个。”法赫尔咬了口肉，暗自舔掉手指上的调味汁，心里这么想。
“你可真是个狠角色。所以你是决定反击那个追捕小队了？”
延奇努斯兴奋不已，尤里克正在讲述他如何遭到波尔卡纳边境驻军的追逐。
“如果我们一直跑下去，马儿会累垮，迟早会被抓到。所以我决定调头迎战，我想只要不被包围，我们就有胜算。首先我扔出斧子干掉了两个家伙，然后骑上其中一个敌人的马……”
尤里克用桌上的水果模拟骑兵，摆出了一个模拟战场。延奇努斯听着尤里克的故事，连连发出惊叹。
“理论上来说确实有可能。面对多人围攻，你可以制造多个一对一的局面来赢得胜利。如果换个人这么说，我可能会以为他在吹牛。但鉴于你的实战表现，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尤里克自豪地夸耀着自己的英勇事迹。
“咱们先把剩下的英雄故事放一放，今天瓦尔卡王子来到这里是有原因的。”
延奇努斯微笑着看向法赫尔。
“终于轮到我出场了。”
尤里克成功缓和了气氛，延奇努斯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得到了路的启示，这是我的使命。”
法赫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蓝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知道您给我这个的原因。陛下。”
法赫尔将一只翡翠雕成的龙形雕像推过桌面，那龙爪紧握的宝石仿佛随时要活过来一般。
“哦？那只是一份礼物，或许你想多了吧？”
延奇努斯靠回椅背，用手托住下巴。他的手势之下，舞者们停止表演，躲在了柱子后面。
“礼尚往来嘛，我记得您是这么说的，对吧？”
“那是关于男人应有的正当责任。”
“如果您帮助我顺利继承皇位，那么我会给予你所渴望之物，陛下。”
“这世上的一切我都拥有，我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呢？难道你想贬低我吗，瓦尔卡王子？”
延奇努斯威胁性的话语脱口而出，法赫尔不禁缩了缩身子，瞥了一眼正盯着切肉刀的尤里克。
“的确了不起。在这种情况下，你也做好了万一情况恶化就动手的准备。”
即使面对皇帝，尤里克也毫不畏惧，法赫尔佩服尤里克的胆识。
“探索东方大陆。”
法赫尔言简意赅地说出目标。
“哈哈！东方大陆！瓦尔卡王子，你不是开玩笑吧？那不过是北方蛮族编造的神话而已。”
延奇努斯捧腹大笑，嘲笑这个想法。
“如果有证据出现，那就不再是简单的神话了。陛下您因为这个雕像而相信东方大陆的存在，我也相信……昨晚，路指示我去寻找东方大陆。”
“路的启示？”
延奇努斯没想到这一点。
“当我决定承担起探索的重任时，感觉仿佛世界末日画卷展开，海洋道路打开。不再有任何悬崖阻碍我们的前行。路将会引领我们前往太阳升起之地。这项任务不属于其他人，它是我的。陛下，我将找到东方大陆。”
“当真如此？这真的是路的意志吗？”
延奇努斯突然站了起来。探索东方大陆与太阳主义教义常常产生冲突，因此皇帝并未公开支持远征东方大陆。即便他拥有绝对权力，公然违背教义也是危险的。
东方大陆的存在是北方蛮族的一种异端神话，如果一位太阳主义者声称相信它，只会遭到嘲笑。
“我，沿海王国唯一的血脉，在流亡之后来到了帝国。陛下您，一直以来都渴望探索东方大陆。而现在，我们手中拥有了东方神迹。您认为这一切只是巧合吗？如果不是路的意志，又是谁的意志呢？我在神庙中梦见了东方大陆，看到了光升腾的地方！”
法赫尔坚定地宣告，连延奇努斯也被他的信念打动。
“路的意志……”
尽管延奇努斯放纵不羁，但他同样是一位太阳主义信徒，死后成为恶灵的恐惧始终萦绕心头，他曾通过大量捐赠以忏悔罪孽。
“这真的会是路的意志吗？”
延奇努斯陷入了沉思。
“这一切都是路的指引。陛下，我们的生死都在路的意志之中。随您处置，若这就是路的意志，您现在就可以在此处杀了我。如果我误解了启示，那就这样吧！既然路赋予了我这项使命，我便不会死在这里。”
法赫尔紧握拳头，脸上不由自主地绷紧，显露出坚定的决心。
“意外啊，瓦尔卡王子。说实话，我本无意让你成为国王，我以为你解不开我的谜题！”
延奇努斯猛地起身，挥手打翻桌上菜肴。
哐当！
碗碟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延奇努斯踩着餐桌走过去，一把抓住酒壶猛灌。
“看这个，瓦尔卡王子。”
延奇努斯从后腰抽出一封信，法赫尔瞪着眼睛读起来。
“这是我叔叔写来的信。”
法赫尔咬牙切齿。
“你叔叔承诺加倍进贡，作为交换条件，要求允许他不受干扰地继承王位。不过看到现在的你，我不明白为何你会让他如此嚣张。我觉得自己挺会看人。如果像你这般精明的王子都能被赶走，那哈马蒂公爵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法赫尔苦涩地冷笑。
“过去我还真是傻得可以，被人利用。”
延奇努斯递过一只酒杯给法赫尔。
“拿着我的酒杯，王子。你说自己也收到了路的启示。我相信你。但如果路真的赋予了你探索东方大陆的使命，那么他会帮你夺取王位。”
“什么意思？”
延奇努斯坐在法赫尔面前，继续豪饮。
“一场决斗审判，一场对王国的审判。我会借给你足够的兵力和声望去对抗哈马蒂公爵。在我的支持下，你发动内战。无路可退的哈马蒂公爵必将拼死抵抗。如果你真的是受到路的旨意，被赋予探索东方大陆使命的人，那么路定会确保你的胜利。”
“有多少兵力？”
“五十名皇家钢铁骑士和一千名帝国士兵。”
“这点兵力根本不足以平定一个王国。”
法赫尔表示不满。
延奇努斯双眼熠熠生辉，一手搭在法赫尔的脸颊上，狂笑不止。
“你已经获得了路的使命，你必会取得胜利。”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如果你连这点兵力都赢不了，那你就没有真正获得路的使命。”
这就是决斗审判的意义所在——胜败全凭路的意志。
法赫尔看着延奇努斯，这位世界的主宰，哈默尔帝国的皇帝，终于赢得了他的支持。
“下次见面时，我将以国王的身份回归。”
法赫尔低头行礼，延奇努斯张开双臂，高呼：
“赞美路！太阳万岁！”
他们吃喝玩乐，尽情狂欢。随着皇帝拍手示意，新的菜肴如流水般送上，仿佛地板上散落的食物那样丰富。那些未吃完的剩菜冷盘和掉在地上的食物，则留给仆人们收拾。
这场漫长的晚宴终于结束。醉醺醺的延奇努斯摇摇晃晃，法赫尔和尤里克告别完毕，正要离开宴会厅。
“碎甲者尤里克！”
延奇努斯举起手指叫住了尤里克。尤里克耸了耸肩转过身来。
“没错，那就是我的名字。不用特意告诉我。”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来自哪个蛮族部落？你的口音对我来说有点陌生，我可是跟很多太阳战士出身的蛮族交谈过的！”
尤里克竖起一根手指。
“来自北方，一个遥远到就算告诉你，你也未必知道的地方，陛下。”
“哈！我就知道！北方蛮族勇士果然够强！”
延奇努斯含糊不清地喊道。
尤里克笑了笑，却感到一股冷汗顺着脊梁滑下。无论勇士有多强大，一个人也无法独自面对一支军队。此刻，尤里克第一次为跨越天际山脉、打破世界界限的事实感到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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