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看着大法师消失的位置，他发了一会儿呆——从来到这里到现在，他们和大法师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从这个大法师刚才的话里来看，似乎对他们很是了解。
这种被了解的程度，让格雷想起来一个人——“永生者”。
准确的说，永生者对他们来说，不是了解，而是信任，是一种初次见面以后就仿佛看到了未来世界希望一样的信任。
格雷倒是能勉强理解永生者，毕竟被关久了，精神上出点问题什么的还是很正常的，可大法师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脑袋让门挤了的人啊，而且说话很有条理，重点是人家说出来的东西基本都能对得上。
格雷开始用他那个空无一物的脑袋思考，从宇宙大爆炸到物种起源，从世界发展史到现代工业化，最终，格雷得出的结论让他自己都觉得扯淡。
他认为，意大利面应该拌四十二号混凝土……
呸，他认为大法师说的是真的。
格雷知道身边的每个人都很有特质，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佣兵小队，可能是集合了这个世界上一群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才终于凑出这么个小队出来。
可当有人指着你的鼻子跟你说：
“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惊奇，长相出众，气宇轩昂，气度不凡，日后必成大器。”
“并且，你身边这几个除了外貌看起来正常外，剩下的智商，性格乃至种族，和人一点边儿都不搭的队友，可能上辈子是折了翼的天使，下了凡的仙女，崴了脚的罗刹，上了天的金刚。”
格雷的身体一点点的放松，他把自己逐渐陷入到在那蓬松柔软的椅子里，并且顺带着开始怀念起多年前那夕阳下自由自在的奔跑，那是他逝去的……
“久等了。”
没让格雷回忆太久的青春，大法师再次回来了，他回来的模样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那是一个透明的水晶容器，容器里有着一具如同干枯尸体一样的萎缩的人形物体，这个容器刚好位于一个高大宽厚的人形傀儡的胸腹位置，那个透明的容器就像是一个小型机甲的驾驶舱。
“赛罗……法师先生？”
格雷尝试性的开口问了一句，他对于这种看起来过于魔幻的装置，再次产生一种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小心吃了什么不该吃东西的错觉。
可格雷稍稍关注了一下看到其他人的样子，除了皮尔斯似乎没什么特别惊讶的情绪外，就连一向以见多识广着称的赫拉瑟丝，都是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过于超现实的玩意儿。
格雷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铁法师”引起骚乱会有人围攻，而且是不惜代价的要销毁“铁法师”——让迷你初号机暴走捶一顿，换成谁，谁不得急眼？
“是我。”
这次的说话声没有了那种含混不清不清，听起来清晰很多，只是有种隔着厚厚玻璃说话的沉闷感。
大法师看起来很是灵活的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外殖装肢体摆出一副还算放松姿势，可看着那透明容器里的萎缩躯体，格雷总有种隔着电动棺材和人聊天的诡异即视感。
“刚才说到哪了？”
大法师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其他人略显奇怪的眼神，他保持得体，端坐在那里，和之前一样。
“您说到了我……”
格雷抬手指着自己头盔，他重复了一遍“大法师”的话：
“你说我不是亡灵，但是后面突然就……”
大法师点了点头，他现在脑袋的位置，是容器的顶盖部位，那里确实还有一个有着各种魔动傀儡装置的“脑袋”，但那只脑袋现在上面有很多部件明显已经不能运转，应该是失去了该有的功能。
“你不是亡灵，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也具备那种‘真实’的特质，那种可以牵动世界的力量，但……你与神无关，至少，我看不到你身上有任何与神相关的力量。”
格雷对此倒不是深信不疑，他保持着基本的怀疑态度以及礼貌，询问着大法师：
“您对于‘神’很了解？就这么肯定？”
“我只了解魔法，但是当我越是研究，越是发现，有越来越多无法解释和超出认知的东西，普通人一般把那种东西称作‘神迹’，但对于魔法师而言，‘神迹’是什么？”
大法师开始了自问自答，他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魔法本质是一种来自于世界的力量，我们适应这个世界，从而掌握魔法，再用魔法改变世界，这看起来没有问题，对吧？”
格雷点头，他总结了大法师的话：
“魔法是人类了解世界的工具之一。”
大法师忽然身体一震，他惊讶于格雷的发言的视角和语气，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而言，魔法就是魔法，魔法师能使用魔法，意味着是上天的恩赐，是天赋。
魔法愿意被你使用，你才能成为魔法师，所以魔法师因为魔法而高贵，魔法也就因此而高贵，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刻板印象。
大法师是接触了“法神”以后，才有了把“魔法”当作是工具来看的想法的，他总结了很多经验，却被格雷这一句话直接击中了要害。
“说得好。”
大法师的语气里有着欣喜，除了几个传说法师之外，几乎没人能和他探讨这样的问题，而那几个法师都有着各自的事情，对于魔法的理解也没有他透彻，所谓探讨，更加像是辅导，这让大法师有时深感孤独。
大法师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求道者，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踽踽独行，而就在刚才，他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站了一个人。
“您继续。”
格雷保持着谦虚谨慎，他懂个锤子的魔法，到现在他连魔法符文都认不全，这如果要是被大法师拉着聊什么魔法理论，格雷大概只能是除了点头之外，就是偶尔称赞一句：
“您说的对。”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英雄所见略同。”
这种明知道结果的大型尴尬现场，格雷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至于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那就要追溯到一个铜板的故事，以及给血蚺送饭的故事上了。
总感觉，好像丢人丢多了，也不怎么觉得丢人了……
只有莉莉丝和赫拉瑟丝看着格雷的眼神，有种淡淡的古怪感，她们很有默契的认为“格雷懂魔法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辛德瑞拉做事能靠谱。”
大法师得到了格雷的鼓励，他开始更加卖力的阐述起自己的观点：
“‘神迹’和魔法类似，它们也能使用某种力量改变世界，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的过程，无迹可寻，人类不能理解其原理。”
格雷点头，不发表任何看法。
“所以，我试图研究‘神’的力量的过程，它是从哪里产生的，又是如何运转的，我甚至试图用魔法去模仿这种力量。”
大法师现在的话，如果是落在在一些虔诚的教徒耳朵里，简直是离经叛道，都能担得上被放上绞刑架的罪过。
而且格雷能猜到，大法师应该是没有成功的，如果真的成功了的话，大法师就不会把“神迹”和魔法区分的那么清楚了。
“结果很显然，我失败了，魔法和‘神迹’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我从其中也有了很大的收获，我感受到了‘神’的存在，‘神迹’本身和魔法的区别，乃至，我能看到你们所具备的，凡人所没有的‘神性’。”
“神性？”
格雷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汇，他所理解的神性和人性是两种近乎相互对立的东西，不过，在大法师口中说出来的这个“神性”，应该和他理解的有所不同。
大法师指着自己，又指了指皮尔斯：
“神性……我也没办法解释，你可以把它当成从人转变成神所必备的条件，那是一种来自世界承认的绝对性力量，最强的凡人也许不比最弱的神弱小，但凡人没有‘神性’，就永远无法创造‘神迹’。”
“单纯的力量堆积，是不会产生神性的，我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我隐隐有一个猜测，想要达到传说之上，就需要那么一份神性。”
“除了你，我没办法肯定以外，她们，都具备这个。”
格雷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但是他就是有种“听君一席话，白读十年书”的恍然感。
这就好像你家里有台已经过了强制报废期二十年的九手黑白大彩电，它时不时的就会来一个罢工，搞不好还会连带着家里的其他电器一起罢工。
可每当它罢工，家里总会有个人，抬起自己的手，呈四十五度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那电视的屁股上，然后，那电视就又好了，仿佛还能再战上二十年。
格雷现在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那样一台电视——被大法师这么一套组合拳无情来回扇了几十下，他现在终于有了要开窍的架势了。
（你继续说，我能听懂.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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