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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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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里,另外一间小屋里,黑暗中,一对儿年迈的老人躺在床上,在黑暗中闲聊着。

“大妮儿不行了,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她可比咱俩都要年轻得多,小了十几岁呢,那么早就要走了……”

“大妮儿也是命苦,年轻时长得多标致,水灵灵一个大姑娘,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认准了那个当兵的,说要等着当兵的来娶她。”

“谁说不是呢。这个她嫌不好,那个她又看不上,时间久了,名声传出去了,谁还敢给她说亲,当初二哥二嫂没少被她气,可又拿她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

“现在倒好,一辈子就这么耽误了,到死还是孤零零一个,也不知道后没后悔过。”

“大妮儿多喜欢孩子的一个人,给她弟妹哄两个孩子,那是当亲生的在哄,弄得两个孩子对她比亲妈还亲,后面哄两个侄孙侄外孙,也是当宝贝一样,要是自己结婚生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能亲成什么样子。”

“真要说,大妮儿也算不亏,自己虽说一辈子没嫁,可跟孩子们是真的亲,那些孩子对她也是真的好,比那些儿女不孝的强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谁说不是呢……”

“要是大妮儿真走了,明天咱们也过去帮忙吧。”

“要去的,哪怕帮着交代两句规矩呢?”

……

小屋里陷入了沉默。

又过了片刻,老头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听到车子响?我听着好像有车子跑过去。”

“哪有什么车子响,你是不是听岔了?”

“是吗?不早了,睡吧,熬下去也不是办法,明天再去大妮家看看。”

……

村庄中的那个亮着灯的老宅里,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努力的抬起头,向外张望着,她总感觉听到了老式吉普军车的轰鸣声,可门外什么都没有。

病床前,一家人哭作一团。

老太太却突然开口了:“汤圆,果冻,你们两个不要哭了,你们要是不哭,姑奶就给你们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两个小孩子岁数还小,虽说悲伤,可听到有故事听,还是忍不住开口接话道。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是姑奶很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啊,姑奶有次在街上走,遇到了坏人拦路耍流氓……”

“姑奶,你教我们的,遇到坏人就要找警察叔叔,你当时为什么不找?”

“姑奶当时也要去找警察叔叔,不过还没等我去找,就有一个解放军叔叔跑来把坏人打跑了……”

“哇!解放军叔叔好帅!”两个小家伙显然真的把这当成了故事。

“是,他很帅。我这两天老是梦到他,梦到他开着一辆吉普车,说要来娶我过门……”老太太说到这里,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很显然,她的这个故事,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只有两个小家伙并不知情。

女人再次泣不成声,只是害怕哭出声吵到姑姑的回忆,只能死死的咬着嘴唇,都快把嘴唇给咬破了。

男人红着眼睛,走到了门外站在那里抽烟,他父亲也来到了他的身旁,佝偻着背一起抽着烟,看着夜色出神。

……

老太太讲述故事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没有了声音。

女人颤抖的伸出手指,在确定老太太还有呼吸后,这才强忍着泪水,搂着两个孩子坐在一边,看着老太太那苍老的面容出神。

……

老太太睡着了,她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她的身体不好,原因她心里也很清楚,因为她过得很不开心。

一个人的健康跟心情有着很大的关系,如果一个人一直郁郁寡欢,身体又怎么可能健康?

可她怎么开心得起来?

她的幸福和快乐,在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就结束了。

她写了信给他家乡的武装部,信件从此杳无音讯,她等了他两年,就在她决定接受命运,准备听家里的安排相亲时,却意外从朋友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

当初他所在的驻地,部队是调往了老山前线。

那一刻,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提出分手,为什么会从此杳无音讯。

她疯狂的去买前几年的旧报纸,在牺牲名单里,她看到了他的名字。

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

也只有可爱的孩子,才会让她忘记痛苦,让她觉得人间还是美好的。

如今,她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几天更是撑都撑不住了。

她开始不停梦到当初跟他相遇的情形,梦到跟他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

如今,她累了,她只想在这样沉沉睡去,在梦中与他幸福的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只是,外面似乎有车子在轰鸣,吵得她有些睡不着。

她睁开了眼睛,可看到的一幕,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个四十年来,日思夜想,甚至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的年轻面容,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年轻的战士走到了屋门前,他也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她,当初分别时青春年少的姑娘,再次相见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妪。

老太太迈步朝前走去,可是很快,她从年轻战士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整个人也愣住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满头的白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松弛满是老人斑的皮肤,心中满是痛苦。

她忽然想起这些年经常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那是白居易《梦微之》中的两句,经常被用在女频言情小说之中,可此时此刻的她,却觉得这两句诗是如此的残酷,又如此的贴切。

她觉得老天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哪怕是做梦,还对她如此的残酷。

她转身想要逃走,因为眼前的他还是年轻时的少年模样,而她,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妪,她不能让自己的爱人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

可是她刚刚转过身,手腕就被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给拽住了:“你要去哪里?”

她想要挣脱,可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就像当初他们相恋的时候那样,让人无法反抗。

她被一点点的拽了回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遮住自己苍老的容颜,努力的躲着他。

可是,她依旧被他慢慢的掰正了身体,又拽下了挡住脸的手。

她此刻已经泣不成声,只能闭着眼睛,仿佛这是她最后一道底线:“我不认识你,你走,你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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