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烟的功夫再没有其他人来。
吴启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尔后磨磨蹭蹭地往外走。只是走到洗手台前时恰好看到一个姣好的女人身影自洗手台处离开进入女厕。是那个顾总吗？
身材也太好了，美女啊。只不知和海蓝什么关系？
他转身要去洗手，却见洗手台上摆着一串手链。那手链以彩线编织而成，但气质古典高雅，尤其是彩线穿过的那件青铜色小饰品，像一朵花，又像一朵云，小饰品的下方甩出些流苏，造型奇特，它被两颗熠熠生辉的珍珠拱卫着，但偏偏珍珠的美却被它完全盖过。
吴启不由赞叹这件东西的价值，想来应该是顾柳遗留。
他只好在洗手台这里守着，等待着它主人来时将之取走。不过好巧不巧，原本安静地厕所忽然竟又繁忙起来，不论路过的男女都以奇怪的眼神看他。直到实在抵受不住这些异样的眼神，吴启拿起手链到外边走廊去等。
走廊里很安静。吴启拿出手中的手链观察。浓郁的青、清静的白、热烈的红、厚重的黄、内敛的黑，这种奇异的组合予他非常奇怪的感触，看着这些混杂在一起的色彩仿佛从另一视角俯瞰万物浮沉，循环往复。吴启心中感着一种大孤独。这感受让他暗暗发笑。
人的心理真是件奇怪的东西，同样一种景色，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境遇就能产生别样的感受，人便是活在自己编织的情感世界里，与世隔绝，盼人理解，毕生孤独。
是以若要超脱必要革除人性之弊。只是刚刚经历了人生的一点小小无常而已，以后的路还要更苦更长。
吴启努力排除这莫名其妙而来的感慨。他慢慢踱步到窗台位置，城市里车水马龙，离开校园后哪里又是自己的安息之所呢？他忍不住又叹息，突然想起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很有名气的几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他默默念了几次，似受到古人莫大的共情，心底舒服了许多。
这件东西当真是奇特呀。他忍不住再去看它，那朵处于核心位置的青铜配饰，像云又像花，此时仔细参详便看出些端倪，的确是种古怪的花型配饰，之所以让人感觉像云是因为勾勒这件东西的线条虽是静止的，但乍看之下，竟又像是在流动的。
鬼斧神工啊，吴启心中赞叹。
他拇指不受控制地去摩挲了下，就在那一瞬间似有一股微弱的电流自指尖划过，接着意识恍惚间一沉，似一块巨石被抛在了平静的湖中，吴启心神一震。
接着他眼前有大片的云不断流过，使他视线都有些发花。他忍不住使劲揉眼，狠揉几次后再次去看，那手链竟已古怪的浮起到了空中。吴启被这巨变惊得说不出话来，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他越是不信越要仔细去看，浮在空中的手链先是由静止开始缓慢旋转，旋转的速度又由慢及快，尔后越来越快，随着这种旋转，已化作彩色光环的手链体积不住放大，几息后就冲塞了整个楼道。旋转不停，直到所有的色彩于某个临界点后的一刹那聚合在了一起。冥冥中似发出一声“轰”地巨响！
吴启眼中所见就只剩下两颗耀眼的星辰与一朵古怪的花，星辰自然是由珍珠所化，花正是那件青铜配饰的样子。
吴启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脑中一片空白，以青铜花为中心此刻荡漾着数道清晰而又透明的波纹，形成一道道的圆形涟漪。两颗释放无量光的星辰便围绕在青铜花周围的涟漪环形通道中游走，一上一下，一快一慢。一上一下是指它们分处于不同的轨道，一颗在青铜花远轨上运动的更快，一颗在青铜花近轨上运动的更慢。
更加古怪的是这两颗星辰此时竟让吴启生出一种陌生的熟悉感，那感觉很像外太空俯视地球一样，非常熟悉但又非常陌生。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这些变化是如此的猝不及防，吴启的理智尚未来得及回归时有人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经这一拍，他只觉心脏骤然停顿，冷汗霎时弥散到全身，这一刻的感受像极了听鬼故事时被人扮鬼惊吓一样惊悚。
吴启第一时间就按住胸口的心脏，他怕这玩意会自己跳出来。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竟丢在了这里吗？”语声虽温和，但清冷而有距离。
吴启魂魄回归，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星辰涟漪，楼道安静如旧。一个性感惊人的绝色美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凹凸有致的丰满身材，晶莹透亮的白色肌肤，黑白分明的温柔眼眸，尤其是鼻梁间那条金丝眼镜，浓郁的成熟美一时间让吴启脸红如血。
他不禁地连忙后退两步，心底里只余下不停地咒骂：我去尼玛的，这什么玩意，莫非我被这东西迷惑了吗？是幻觉，是幻觉，都是幻觉。”
“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再次响起。
吴启再次睁眼，没有星辰，没有青铜花，手链还安静地躺在手心中。但美人尚在。
吴启这次始懂得再去看人，黑色的职业套装，优雅地立在那里，单调的楼道竟与她相得益彰融为一体，一切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古装美人图。吴启已从穿着认出来人，竟是mp咨询公司的顾柳。
吴启对人家的背影印象极其深刻，浑没想到本人的正脸更是这样的美艳，从其长相绝难分辨其年龄，说十八吴启都信，但她稳健的穿衣风格和清冷成熟的气质却无论如何不是年幼的女孩可以有的。
顾柳轻笑一声道：“这样痴迷地盯着它，你也懂古董收藏吗？”她说着自手中的小包中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道：“我姓顾，业务上有些古董相关，有机会可以聊聊。”
吴启到此方反应过来道：“您好，我叫吴启，是建大的应届生，过来面试的。这东西吗？不好意思啊，我应该站在原地等您来取的，但我等在厕所门口。”他尴尬一笑道：“您懂的，太尴尬了。”说着一边接过名片，一边把手链递出。
他此时对这玩意很有些抵触，方才发生的一切若说是幻觉也太过真实，但不是幻觉就更加的可笑。想来这古董可能被人涂上过致幻的药物之类，听说古墓中出土的一些玩意常用这些防盗手段。他自觉这猜测虽不是真相也应当不远。
顾柳却不去接，只是道：“我并非它的主人，你确认要交给我吗？”
吴启被她这样一问，念头在心中滚了几次，这中间有什么不妥吗？她识得手链的主人，自己不认识，让她转交是天经地义。没有问题。
这些念头仅在两息之间，不想吴启还没等说话，顾柳却抢先摇摇头道：“我从不强人所难。你叫吴启，是建大的对吧？与于天文原来并非一路。”
吴启惊诧，这女人啥脑回路，自己还没说不同意呀，好好的攀扯于天文又是啥意思。
顾柳神秘地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吴先生，有缘再见。”
吴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这东西非要问出来历不可。
顾柳已经进入会议室中，吴启相信自己是全力在追赶她的脚步的，但这女人慢悠悠地也太快了，她推开门时顾柳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而会议室中于天文都已经开始分享ppt了。
吴启连忙坐定，拿出手机偷看一眼时间，距离张总说的时间已过去三分钟。他上个厕所，抽了根烟竟用了最少十五分钟，手里还多出来一道小麻烦。“妈的”吴启低低咒骂。
这姓于的小白脸居然还准备了ppt，这纯粹是有备而来呀。他在讲的什么鬼东西？pdcA环吗？我去，要不要这么老套。
所谓pdcA环是国外一种“过程管理，质量管理”的手段，普遍被应用于当今职场当中，稍有管理经验的人都应当知之甚详。只不过于天文在这里提这个理论显然也并非完全草包的做法。至少吴启嘴上在骂，但心里多少还是认同的。当前国内的销售公司大多数重结果而轻过程。
这点只看张总之前的发言就可见一斑，管你过程中怎么做到的，只管拿出结果来就行。这种“唯结果论”的思路小公司用用还行，但具有相当规模的公司再去用，管理效率就只能用低下来形容了。
于天文显然准备充分，既有理论又有案例，把销售环节的过程管理讲得很是出彩。很快就博得了大量掌声，于天文兴奋地致谢，眼睛却紧盯顾柳与海蓝的方向。他看到海蓝鼓掌并未表现出更加的开心，似乎更在意顾柳的看法。
张总由衷地赞叹道：“果然是海大的高材生，真不错，今天让我对海大更加的刮目相看了。谁说学历不代表能力。行了。剩下四位同学，还有没有想要分享的？”
吴启去看那三人，发现那三个家伙亦面面相觑。吴启心中好笑，看来于天文并没有提前告知他们有这个环节。没人准备还分享个毛啊。只是这样一来，于天文今天算是独占鳌头了，他的口齿与清晰地表达与金蜂上一位正式员工形成鲜明对比，任谁也不会相信于天文会不能入职。
吴启感觉又被耍了，今天这酱油打的是真瓷实。完全是来衬托于天文的优秀的。但怪就怪在这里，以于天文与金蜂张总的私交加之他海大毕业生的身份，为了一份工作机会完全不至于处心积虑到这种程度。只是除去这个目的，于天文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海蓝？还是顾柳？
吴启自觉已把握到某些东西，至少于天文的此行目的绝不单纯。就像他们自己说的，并不是很在乎这份工作。
他本想去表现一下，但看清了此节后便有些泄气。这都是什么事啊，别人不在乎的自己却要努力地去争取，如此现实怎不让人扼腕叹息。
“张总，我推荐一个人怎么样？让他来讲讲。方才走廊中偶遇，我个人觉得是很有些见解的人呢。”
顾柳冷不丁的突然发言让所有人意外。
张总愕然，但很快附和道：“顾总说的是？”
“建大的应届生吴启同学，我想听听他的发言。”
这次轮到吴启茫然。他站到台前，迷惑地去看顾柳，顾柳挑了挑黛眉示意他可以开始。海蓝的表情却有些奇特，似意外又似有些别的东西，她拼命地带头鼓掌欢迎，于是换来整场中的一片掌声。
吴启略感紧张，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让他很不适应，但此刻已被“赶鸭上架”，深吸了几口气尽量使自己的气息平稳。
“大家好，我是来自建大的吴启，读的是经济管理专业。因为没有准备，所以想就刚刚于天文同学说的问题发表点自己的看法。请各位前辈指正。
于同学的出发点以及理论当然是无比正确的，但我想说的是可能对于真实的作业环境有些不大合时宜。”
吴启要落于天文的面子当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全场哗然，于天文惊怒，全场议论声高启。
在金蜂的演讲测试中这样针锋相对的戏码实属罕见，虽说应聘上岗，但这种较量考验的除去扎实的专业基础外，仍需些辩才。
于天文插入进来道：“哦？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他故作安逸姿态，但这种场合的发言实在有些不大合适。张总挪到于天文一侧低语了几句，于天文似有些不屑道：“没事，让他讲。”
吴启提高了下音量继续道：“我这样说非是要与于同学争锋，大家都是受过马哲基础教育的，一种理论是否合适取决于理论本身吗？当然不是，是取决于现实需求。完全照搬理论不仅不会起到预期的作用，甚至会对工作产生负面的影响，这是本本主义。
经济学中有一道经典的木桶理论，说一个木桶盛水的多寡非是取决于长板，而是取决于最短的短板。我们在工作实践中目的是要发展提高，不是要实践理论来的，自然要对于理论有所选择。所以无论作为一个公司整体还是我们自己个人首先要分析自己的短板在哪里，也就是要研究阻碍发展的主要矛盾是什么？次要矛盾是什么？
解决主要矛盾后，又会出现新的短板，新的主要矛盾，如此循序渐进的提高才是管理的正道。所以我感觉管理的第一要务是分析自我解剖自我。”
掌声，这次是真的对于吴启的说话的赞扬。
但事实上，吴启只是绕开于天文说的实际内容去驳斥其非，这样的做法非但是有些讨巧，简直有点偷换概念。
张总突然打断道：“真的是很精彩的分享，大家鼓掌，再次谢谢吴同学。”
吴启皱眉暗道：老子刚说了两句话，这是什么意思呢？
张总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可以了，我们再请下一位。”
全场惊诧，这是搞哪样？
张总面上有些尴尬，他这样做的原因当然全是为了于天文计。与吴启猜测的不差，于天文没有要来金蜂的打算，他的目的是顾柳，他希望进的是顾柳的mp咨询，这家跨国外企。
张总今天这番出格的胡闹全是看在于天文父亲的关系。于家可是济青事业部的大客户，连续几年贡献了他们团队三成以上的业绩，若失去于父这位大客户，那张总就不仅是尴尬而是难过了。
吴启道：“对不起张总，我很有意愿来贵公司工作，能再给我几分钟吗？让我展现下我的能力。”
张总看了眼顾柳，心中犹豫万分，这犹豫不是可惜了吴启的人才难得，而是忐忑于顾柳对于天文的看法，当下情势可谓弄巧成拙。只可恨没能早一步与于天文沟通清楚，于天文与他联系时讲明会带几个同学来，他满以为吴启也是他的朋友，他们确实也有很大的招聘需求，是以才没有拒绝吴启。
他是位实干派，对于人才的评价标准向来只看试用期的表现，当然前提是满足基本要求。
可现在该怎么扭转顾柳的观感呢？
顾柳却轻笑一声道：“是听得够多了，我想吴同学并不适合金蜂。”
张总意外，接着狂喜道：“岳强，小岳，你来，你过来。我说你们人事部怎么回事，方才的首轮面试后未通知吴同学不符合咱们的招聘要求吗？不好意思啊，吴同学，全是误会。”
吴启心中一沉，略感有些羞辱。任谁被当众拒绝心情也不会好过。他默默地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张总的洪亮的声音道：“大家不知道吧，刚刚我与人事的李主管面试，这位可连个像样的自我介绍都不会，这不是大忌吗？咱们做销售的可不能不会……”
吴启听到他竟然开始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面试时的糟糕表现，然后听到了哄堂大笑。
屈辱，他可以忍受被拒绝，但这种屈辱他无法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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