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要拦下他吗？”
谢灵毓神情淡淡，“不必。现在的你拦不住。”
墨舟后退半步，侧身看向顾妙音的方向，“他……也是来救顾寮主的？”
谢灵毓不语，静静看着辰安的背影，眼里泛着深邃难懂的暗光。
“佛子大人，您等等我啊！我都快追不上您了……”小和尚气喘吁吁从峡谷另一边跑来，乍见谢灵毓和墨舟先愣了愣，随即礼貌做了佛礼，便又急忙追着辰安而去。
上空天雷还在叫嚣，似有不死不休之意。
辰安走近顾妙音，温柔的眸光在她脸上打量了片刻，随即单手做佛礼，结跏趺坐守在她身侧。
天雷咆哮，紫电游走，似对辰安相护大有不满。
但辰安眉目沉然，双眸轻闭，佛手绕过菩提一颗一颗拨珠，红唇不断开合。
“唵 修哆利 修哆利 修摩利 修摩利 萨婆诃……”
“唵 娑嚩婆嚩秫驮 娑嚩达摩 娑嚩婆嚩秫度憾……”
“轰隆——轰隆——”
天道震怒，只见一道雷龙从天穹飞出，对着顾妙音呼啸而来。
辰安执伞，撑起一片余荫将她在护在伞下，恰是这时，雷龙劈身……
刹那间，沙丘之上迸发出万丈光芒。
墨舟和妄语被这炫目到发白的金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连忙拿手遮挡，而同样在金光辐射范围之内的谢灵毓却毫无知觉，眼睑甚至还微微上抬，似想看得更清楚些。
大约十个呼吸的时间，金光便渐渐淡去湮灭于黄沙之上，峡谷恢复如初。
就在这时，谢灵毓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惊讶，怔忡片刻，他看了看被护在伞下的顾妙音，随即转身向峡谷外走去。
墨舟愣了愣，目光在顾妙音和谢灵毓身上来回看了看，快步追上谢灵毓，“公子，您不打算出手了？这人情就给那和尚了？”
谢灵毓神情淡淡，“他既想道别，便遂了他的心愿。”
啊？公子什么时候还有这副好心肠了？
墨舟听不懂，抓了抓脑袋，“那……这和尚能替顾妙音裆下天雷吗？这雷瞧着可不一般。”
这一声话音刚落，轰隆之声再次降临。
一道！两道！三道……
云幕之下，雷光乍破，光柱倾泻而下带着不可饶恕的天罚震怒，一道道劈在辰安身上。
此时的谢灵毓和墨舟已经隔的很远了，但还是能清晰感觉到雷劫震开后蔓延在空气里的威压，连他们都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处在雷罚中心的辰安了。
四道！五道！六道！
雷龙如光柱斩落，妄语瘫软在黄沙中，双手合十默念佛经。
七道！八道！九道！
墨舟在心中默数，彼时看向辰安的眼神已经没有了轻视。
少年慕强，公子说的没错，这样的人，他拦不住。
十道！
最后一束光柱如如来佛手，宽阔无边金刚之体，一掌挥下天地动容，鸟兽飞绝。
辰安徐徐抬手，手持菩提与空中佛手对掌，霎时间，自他身下亮起佛光印记，座下生莲，莲台盛开的瞬间十瓣佛莲的金身法相从身后拔地而起。
谢灵毓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峡谷。
这十道天雷再加上之前顾妙音自己挡过的八道，十八道灭世天雷已如数降下，便是天道也有法则，雷尽邪祟未灭那便是天意如此，雷池咆哮虽有不甘，却很快消散于天际。
云层荡尽，终见曙光。
辰安缓缓抬眸，疲惫的眸中仍是一片澄净。
他微微侧过身子，温柔的眸光细细打量着她沉睡的侧颜。
妄语被最后那一道天雷吓得腿都软了，好在佛子大人最后还是挺了过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跑向沙地。
“佛子大人，您没事吧？”
辰安抬手为顾妙音拂去脸上的黄沙，轻声道，“无事。”
“真的没事吗？您可别硬撑？您并未吞噬圣舍利子，金身法相也只有九瓣，九品莲身对十道天雷实在是太乱来了。”妄语还是有些不放心，要知道佛宗可是肩负天下苍生之责，若是陨身在此，便是苍生之难。
“我无碍。”
辰安应了一声，放下伞，轻轻牵起顾妙音的手，将缠在腕间的一百零八颗菩提佛珠套在她的手里。这一百零八颗血菩提是他悟道成佛后圣祖留下的礼物。他取下了一颗用红绳绑在腕处，缺失的位置替上了她为他寻回的圣舍利子。
他将圣祖的赐礼和自己十世功德都赠与她，便是希望此后她能得天道偏爱，不要再活的这般辛苦。
妄语见他将佛中圣物这般轻易送出去，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辰安不予理会，蹲身抱起顾妙音寻了一处静蔽的山洞，细细探查了她身上的伤后，又往她体内送了一缕真气。
妄语跟进山洞，瞧辰安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顾妙音，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佛子大人，长钟已鸣，咱们该启程了。”
辰安垂眸，抬手拂去顾妙音脸上的鬓发，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仙仙，我走了。”见她没有回应，他微微低头，高挺的鼻尖轻轻贴上了她柔软的唇。
“啊！！”妄语吓傻了，一时不知自己是该蒙眼睛还是该出声阻止。
等他反应过来，辰安已经直起了身子。
妄语皱眉，张了张嘴，干巴巴道，“佛子大人，您这样是不对的！”
辰安神色坦然，“有何不对？”
妄语苦口婆心，“您既然已经遁入空门便要看破红尘，这色戒是万万不能碰的。”
辰安摇头，“她不是色，是情。”
妄语不懂，佛子大人是乃圣宗，怎么能有情呢？
辰安不再解释，最后再看眼前人一眼，绝然转身。
出了山洞，他又踏步走回方才的黄沙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油纸伞，白色的纱衣轻轻滑下，露出腕间一颗菩提珠。
妄语盯着辰安的背影有些不解，为何这般不舍却又能如此决绝？
“佛子大人，您等等我。”小和尚踏着黄沙追上前，见他眉目沉然面上无悲无喜，心中更是困惑不已，“佛子大人，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辰安点头。
小和尚偷看了他一眼，壮着胆子问道，“您为何要放弃十境，将圣舍利子赠与顾施主？是……是因为有愧吗？”
“因为她是苍生啊，我护苍生不是理所应当吗？”辰安语调平缓，仿佛只是在为妄语解惑。
“可是……”妄语有些纠结，“可是您舍了十莲之身，有可能会因救一人而误百人，以后念起难道不会觉得愧对苍生吗？”
辰安目视前方，“一人不护何以护天下？于我而言，苍生重要，眼前人也重要。辰安此生无愧苍生，只愧一人。”
妄语一知半解，“是顾施主吗？”
辰安摇头，“……是怀瑜。”
妄语瞠目，“怀瑜不就是您吗？”
辰安眸光轻抬，眼里一片荒芜，“不，怀瑜不是辰安，但辰安是怀瑜。”
小和尚虽不得真意，却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荒凉，他不敢再深问，连忙转过话题，“佛子大人，接下来咱们去哪啊？”
“去大晋之北。”
“大晋之北？听说那天寒地冻，咱们去那做什么？”
辰安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去看看那里是不是有座村庄四季如冬，人们是不是唤它不夜天……”
*
情之一字最难悟
从此，吾愿化作菩提 护卫苍生
从此，你是苍生 苍生是你
仙仙，怀瑜此生终不得两全法，我做不到的便让辰安去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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