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不耐烦地挥挥手。小太监却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嗯？\\\"
朱允熥哼了一声。
\\\"怎么还不退下？\\\"
小太监浑身一哆嗦，跪着爬了出去。
不一会，刘福祥蹑手蹑脚走进来报:\\\"皇上，皇后来了。\\\"
朱允熥皱了皱眉头，不用问，徐之凤又是来催他临幸妃嫔的。
话说，这样的气氛不是太诡异了吗？
徐之凤已经走了进来了。
刘福祥忙退了出去。
朱允熥问道:\\\"这么晚了，皇后有什么事吗？\\\"
徐之凤:\\\"臣妾看了敬事房的记录，这一个月，皇上只翻了四次牌子……\\\"
朱允熥:\\\"四次还少吗？\\\"
\\\"太少了。\\\"
朱允熥声音高了起来，\\\"朕每天天不亮就上朝，批折子要批到半夜才能上床睡觉，朕不累吗？前朝己经很烦了，到了后宫，为什么还要拿这些事烦朕？\\\"
徐之凤毫不示弱\\\"皇上在前朝处置军政大事要紧，可是也不能耽误在后宫繁衍子嗣。皇上御极已经七八年了，至今没有皇子诞生，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臣身为后宫之主，忧心如焚，请皇上体察一二。\\\"
怪我咯？
朱允熥听她这样啰嗦，更加气恼了，见她眼圈都红了，不知不觉又放低了声音，\\\"丽嫔不是有孕了吗？\\\"
徐之凤:\\\"单单丽嫔有孕是不行的，皇上子嗣要多多益善。\\\"
朱允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造人机器？
徐之凤:\\\"今天是六月十五，正是花好月圆的时候，新进的秀女中，不乏能歌善舞的，皇上何不召她们月下献舞？\\\"
真是盛情难却啊！
朱允熥勉为其难点点头。
徐之凤十分欣喜，\\\"那就请皇上移驾吧。\\\"
朱允熥和皇后双双坐了十六抬大轿，到了凤仪宫。
亭台楼阁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之下。
徐之凤一声令下，三宫六院的妃嫔们纷纷来了。
穿越七八年，这样的大聚会还是第一次。
偌大的亭子下，放看一张长长的方桌。
摆满了各种精巧点心和水果。
朱允熥和徐之凤肩并肩坐在上首，下面分两列，左边第一位坐着的是皇贵妃李景兰，右边第一位坐着的是贵妃郭慧。
李景兰往下依次坐着德妃、贤妃、懿妃。
郭慧往下依次坐着敬妃、庄妃、端妃。
妃以下的则没有座位，围站在亭子四周，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皇后徐之凤道:\\\"丽嫔怀了龙胎，赐座。″
灵犀谢了座，坐在最未尾。
徐之凤亲自斟了一杯沿酒，双手奉上，\\\"皇上辛苦了，请饮了这杯酒解解乏。\\\"
朱允熥接过来一饮而尽。
徐之凤又剥了两颗荔枝，笑道:\\\"夏天干燥，皇上润润嗓子。\\\"
朱允熥又吃了两颗荔枝。
接着又是李景兰、郭慧献酒。
朱允熥连暍了三四杯酒，有些微醉了。
徐之凤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日日操劳国事，难得今日有雅兴。姐妹们有善歌舞的，献上来，给皇上饮酒助兴。\\\"
第一个献舞的是德妃，只见她衣袂飘飘，跳得十分优美。
朱允熥也看不懂跳的是什么舞，等她跳完了，说了声:\\\"赏！\\\"
接着献舞献歌的是贤妃、懿妃、敬妃、庄妃、端妃。
美则美矣，却没什么新意。
朱允熥本来就疲惫，又有些醉了，正昏昏欲睡，只等着这场宴会早点结束。
这时候，一支清越婉转的歌钻进他的耳膜。
月光下，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少女翩翩起舞。
唱的曲子是白居易的《长恨歌》。
这首诗上中学就背得滚瓜乱熟了。李隆基这个老渣男臭不要脸的，生动诠释了啥叫始乱终弃。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宫无人识。
……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垂泪？
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
……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曲终了，月影摇曳，寂然无声。
朱允熥听得呆了，问:\\\"此是何人？\\\"
徐之凤:\\\"新入宫的婕妤，广东番禺县柳氏。\\\"
朱允熥:\\\"唱得好！赏！\\\"
徐之凤见朱允熥脸上有了笑意，十分欣喜，朝柳氏招手，\\\"你且过来，难得皇上夸你唱得好呢！要重重赏你！\\\"
柳婕妤长得眉清目秀十分高挑，婷婷袅袅走过来，深施一礼:\\\"谢皇上，谢娘娘。\\\"
朱允熥看她身形瘦弱单薄，不禁有些怜惜，问:\\\"还会什么曲子吗？\\\"
柳婕妤:\\\"别的曲子臣妾就不大会了。\\\"
朱允熥:\\\"《琵琶行》会吗？\\\"
柳婕妤:\\\"臣妾唱得不好，只会弹一点点。\\\"
朱允熥:\\\"弹给朕听！\\\"
柳婕妤款款施了一礼，走下去，抱着一支琵琶坐定。
那支琵琶很大，和她瘦弱的身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允熥扬扬手，\\\"开始吧。\\\"
\\\"是，臣妾遵命！\\\"
柳婕妤调了调弦，抬起纤纤玉手。
轻轻拈起琵琶弦，又骤然放下，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水中，声音慢慢晕开。
朱允熥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柳婕妤抿着嘴，低头一笑。
这一笑，把朱允熥的心都化了。
叮叮咚咚的琵琶声从她指尖倾泻而出，直往心里流。
当弹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节时，朱允熥看见她的手在琵琶弦上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当弹到【曲终收拔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一节时，朱允熥先是肝胆俱裂，转瞬间又是万息俱灰。
当弹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时。】一句时，＂咚“的一声弦响，仿佛弹进了心里，朱允熥禁不住为之一颤。
是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高高在上的皇帝其实就是彻彻底低的孤家寡人。
他想起了朱元璋，想起了朱标，想起了蓝玉。
这么多年来的一幕幕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就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又恍惚，又不真实。
一曲终了，柳婕妤抱着琵琶施了一礼，\\\"臣妾献丑了。\\\"
朱允熥还沉浸在无边的思绪之中，良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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